目光所及,那是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望着那有如山岳一般魁梧挺拔的背脊,嬴沅情不由衷低声喃喃。
爸爸,对孩子来说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称谓,可有记忆以来,嬴沅记得自己是没开口叫过几回的,兴许梦里有,可清醒时谁还记得……
嬴沅望着许久,咬着唇,神情落寞,眼神慢慢黯淡。
上去认人?
一旦认错,闹乌龙不说,还会给哥哥添麻烦,还是这样远远看一眼就好……
似心有所感,被嬴沅目光盯着的那个人浓眉紧蹙,好不容易放松的神情顷刻肃然。
“怎么,有情况?”注意到同伴异样,身旁男人关切道。
那魁梧男人不语,坐姿依旧挺拔,只是平放大腿上的双手已然握成拳。
深吸一口气,鬼使神差有个想法在脑海中生出,心中忐忑。
下定决心,毅然回眸。
如上回一样,他坐的是军区代表席,而这回相隔参演嘉宾亲属席处,后几排赫然站着一个气质清冷的小姑娘。
小妮子尚有稚气未脱,不过出落得已是亭亭玉立。
渐渐地,这道身影跟记忆中那道倩影,完全重合在一起。
只是看着,胸口像是压了巨石,脚下仿若灌了铅,无论是开口亦或是起身过去相认,这些他都做不到……
见他回头,随行同伴也回过头,顺着他视线看去,同样看到那位站着不动的小姑娘。
很漂亮!
目光一凝,瞳孔不由瞪大,这姑娘他也认识。
平日闲暇,身边这位可没少跟他们炫耀自己闺女,照片上虽只是一个小不点,那模样却是长得白白净净,别提有多讨人喜欢。
说真的,他们这些弟兄有时还真嫉妒他有这么一个闺女。
“快别愣着了,平时一年到头想回个家都没机会,这次好不容易在这人碰着,嬴总你可得把握机会!”
说着,男人自己都有些惭愧。
坐他们这个位置上的。
于国,他们问心无愧!
可于家,他们自知亏欠太多,还是无法弥补那种……
被男人称作嬴总的不是别人,正是嬴弈和嬴沅的父亲——嬴淮!
此时他的对同伴的劝告无动于衷,眸光晦暗不明,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见他还没有要起来的意思,随行同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呀~机不可失,法都能网开一面,你就是过去见见家里人,咱们也不算破坏规矩……是吧?”
确实如他所说,他们这个队伍里也不是没有感情的。
特殊情况,就该特殊对待!
见此,嬴淮也不再犹豫,现在他身上扛着担子很重,但他也是个父亲……
手掌攥着座椅靠背,一向沉稳的手这次罕见发颤。
起身,每迈出一步需要多少勇气,想必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嬴沅这边,见父亲朝自己走来,她仓皇坐下,头也埋得很低很低,避开和对方视线撞上的可能。
并未心生恐惧,而是不知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
父母,这对她来说太陌生,陌生到他们的声音都快记不得了……
不过十几秒,嬴淮却好像用了十余年,才走完这段不足百米的距离。
站在嬴沅面前,嬴淮两边嘴角一会儿左边高点,一会儿右边高点。
此刻的他,似乎是忘了该怎样才能挂上笑脸。
手臂微微抬起,可看见嬴沅因为紧张过度并拢的双腿,还有那双用力攥紧的小拳头,手掌终究是没有落到嬴沅头上去。
“沅……沅沅,你怎么在这儿?”嬴淮笑问,只是刚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为什么在这儿,当然是因为她的哥哥在这儿!
庐州的宅子,那真的可以称之为家吗?
大过年的别家都在吃团圆饭,难道让她一个小姑娘守在空无一人的“家”里吗?
看着嬴沅不愿抬起的头,心中的内疚霎时如洪水泛滥,将嬴淮整个人全部淹没其中。
内疚……面对自己的女儿,此刻的他不知该怎么以父亲这个身份站在她面前。
修长的手指抓着衣角,嬴沅自己也不知该跟这位父亲说些什么。
老实说,面前这个父亲对她来说,与陌生人并无二致,甚至她跟陌生人说话或许比现在还要放得开。
“跟哥哥一起来的……”嬴沅糯糯开口,语气中带着生疏。
嬴淮心漏掉一拍,嘴角笑容愈发苦涩。
“嗯。”
“再有一年该高考了,最近学习怎样?”
开口,本想关心一下女儿的,但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就闻到了这些事。
嬴淮顿感头疼,跟孩子相处,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人生最大的难题。
自嘲一笑。
这些问题还用得着问,这不是随便参加一次家长会就能知道的吗?
嬴沅听着父亲温和的语调,逐渐放松下来,“学习还行,有哥哥教!”
正如嬴沅所说。
之所以她学习成绩一向遥遥领先同龄人,一是天赋使然,其二就是嬴弈了!
小时候哥哥就是她眼里那个无所不能的人,就没见过有什么事能难倒他的。
当然,除锲而不舍追求邻家青梅的事外……
近朱者赤,有了嬴弈带头,她自然也迷上学习,在小学阶段几乎就将中学知识全部自学完。
听到嬴沅这么说,身为父亲的嬴淮心中滋味陈杂。
嬴弈这个好大小聪明,嬴淮是知道的,原本他还有意将嬴弈往他这个方向上引,只是后来阴差阳错,自家好大儿反手进了他从没想过的音乐学院。
加上夫妻离异,这也是导致他跟嬴弈之间矛盾进一步加深的原因。
嬴淮和自家女儿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另一边同伴捂脸实在看不下去。
这都快开场了,和孩子就这么干巴巴在那儿聊,也不说摸摸头什么的……
白璧有微瑕,人亦无完人,果然这嬴总技术性方面没得说,生活这块儿就略有不足。
父女俩聊着,坐席上位置也逐渐坐满了人。
眼看春晚即将开始,嬴淮有心从嬴沅这儿问一下前妻的情况,话到嘴边,直至最后还是开不了这个口。
当初两人分开有着多方面因素,本意是想多给对方一些空间。
只是后来他的工作进展到后期,连睡觉时间都是这凑合一会儿,那多眯一小会儿,哪还有那个时间精力联系前妻。
哪怕就是有时间,这也是违规行为。
“沅沅……”嬴淮欲言又止。
临走,老父亲慈爱的眼神看着自家孩子,想叮嘱她有事就找自己,刚要开口,立马又想起什么。
嬴沅有事真能及时联系上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