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只上过几堂钢琴课,学过几首简单的曲子,练得最多,记得最深的就是一首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小星星》。
但看到宣传手册上的钢琴时,她立马就想到,自己该验收一下那几节课的成果了。
她试探着弹了几个音节,确认还记得键位,深吸一口气,轻轻按了下去。
但她的指尖没有如预料那般稳稳落在琴键上,而是突然一滑,在雪白的琴键上滑出了一道血痕。
“咚!”
刺耳的叩击声响彻大厅。
殷红的血液从指尖缓缓流淌出来,渗进了琴键的缝隙之中。
顾南愣着眼睛看着那块擦在琴键上的肌肤,好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冷得浑身发麻。
只是轻轻一按,她指尖的皮肤,剥落了。
与粘稠的血液混合着黏在洁净的琴键上,诡异得仿佛是惊悚片拍摄现场。
顾南从没想过如此恐怖的场景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大脑里一片空白,耳边是扭曲的低鸣,一颗心好像被拴着石头扔进了无尽的深渊。
一直坠,一直坠,坠不到底。
有人扑过来握住了她的手为她止血,有人大声呼喊医生过来紧急处理,有人在她身边来来去去。
每一个人都围着她不停说,不停问。
可顾南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清,瘦弱的身体僵得像根木头,硬邦邦地杵在黑色的钢琴前。
她搜肠刮肚,把过去十多年学到的知识反反复复地翻检。
到底是什么病,这么残忍,连具完整的身体都不能留给她。
“呼吸,呼吸!”
有人紧紧掐着她的虎口,在她耳边大声说:“姐姐,呼吸!”
还有人拿着氧气罩往她脸上扣,动作很急,很用力,怼得她脑袋直往地板上磕。
“姐姐!”
“姐姐你看看我,看看我!”
“顾南生,呼吸!”
吵吵嚷嚷,争先恐后,好像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赛跑。
但顾南听不清楚,仿佛隔着幽深汹涌的海,声音被推到她耳里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团意味不明的水波。
突然,金色的光芒接连从眼前闪过。
海水被拨开,波浪被平复,沉在沙里的感官被用力拽了出来。
顾南抽搐了一下,仿佛溺毙之人终于浮出水面,贪婪地大张着嘴,狠狠吸了一口珍贵的空气。
“呼吸了!”
“好了好了,有呼吸了!”
“谢天谢地!救回来了!”
意识逐渐回笼,视线也一点点恢复过来。
顾南微微睁开眼,人头攒动,上方只有一块被脑袋挤得可怜兮兮的空间,许多双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仿佛在围观什么珍稀动物。
是庄园里的工作人员,还有被匆匆叫来的,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他们都在笑,笑容里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还有林惊蛰和崔劭,他们也挤在一群人里注视着她,眼眶发红,神情紧绷,面上仍有难以散去的惊惧。
在一片轻松的喜声里,顾南听到了几声压抑的哭声。
她转动着眼睛往哭声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只乌溜溜的脑袋正趴在她身上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