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之外狂风暴雨，明黄色身影在顶风冒雨，奋力拼搏着前行，那是一个冒雨送外卖的某知名外卖平台送餐员。不是生活所迫，又有谁会吃这种苦，受这种累呢？

“唉……都不容易呀！”站在窗口，高阳盯着那个明黄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触景生情，他压下了突然而来的沮丧情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渐渐下大了的冰冷雨水扑面浇醒了他，高阳伸出胳膊，稳稳地合上窗户，侵袭而入的雨水和在房间内嘶吼的风声，都密封的玻璃防护住了。

房间内再次陷入了沉默悲伤的气氛之中，高阳是这个家庭最后的支柱，如果在风雨侵袭中生病，那么本就凄惨无比的生活，就会向更加不可预料的深渊滑去，他，不能，也不敢继续让伤风，悲雨的情绪占据着他的思维。

“阳，阳子。。”由动及静，房间内突然而来的变化，惊醒了卧床不起的老人。在一生中最后的时刻，难得清醒过来的他发现床边熟悉的身影，用颤抖的手掌左右摸索不到了，有些不安的他开始呼唤着从小拉扯着长大的孩子小名。

“爸，我在这！”高阳急忙小跑着，赶到了床边，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父亲那双操劳无数，皮肤褶皱着，已经失去生命光泽的暗沉双手，好冰冷，就如同高阳现在的内心。

“阳子，爸有些事情，想和你交代一下。”布满老年斑的面部，正泛着不正常的红潮，虽然知道自己可能是回光返照，老人却欣慰地发现自己终于等到机会，可以向他的孩子倾诉日夜所思，心中所想。

“第一件事:阳子，一定做个好人，不要走到邪路上面去！”老人从喉咙中挤出来的话，重如泰山，每一个字都带着他的理念与坚持。

高阳和老人握的紧紧的双手上，传来了无法抗拒的力量。他的脑海翻涌出无数的久远回忆，在那个纯真的年代里，同样粗糙的大手拍打的高阳的肩膀好生疼痛，耳边传来宏亮的话语震耳欲聋，年轻力壮的父亲，发出宏亮的噪声，严厉地教育他要做一个有道德，有理想，有文化，有纪律的好人。

在如今这个社会上做个好人，呵呵高阳在心中苦笑，他这半辈子做好人的结果就是目前家徒四壁，神厌鬼憎，亲戚朋友见到他都如同陌路，偶然相逢就当做不认识，不，应该是活见鬼一般的快步闪躲。

“爸！我答应你！”沉重的现实压迫下，高阳面色凝重地回答道，老人最后的愿望，哪怕在这个灰暗的世道里撞得粉身碎骨，他也会去完成。

“咳咳咳，第二件事，不要怪你的叔叔伯伯们，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一口气喘不上来，高阳连忙把父亲身体扶正，用手轻拍着老人的脊背，随着咳嗽，老人的面色再次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高阳的叔叔伯伯们在分家的时候拿了大头，留给他家的，只有可怜的一点，现在他们有当公务员的，大学讲师的，事业单位职工的，家境都还算不错，但是，高阳的家庭遭逢大变之后，他们一个个都疏远了高阳家，金钱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高阳厚着脸皮勉强借出的那一点点钱财，在可怕的疾病面前杯水车薪，本来还经常来往的家族成员，在多次有借无还，金钱魔力的影响下，本就不多的交情迅速冷却，凝结成冰。

“别说了，爸！我答应你！”高阳痛快的答应，这个相比第一条，已经容易了许多，毕竟，和亲戚借出的钱，高阳脸皮厚点的话，应该可以不算利息，在龙城打着三份工的他，如果不是因为天价的治疗费用，五年以内就可以还清。

“还有……咳咳，还有最后一件事，阳子，我走以后，你找一个农村出来的姑娘，不要城市里的，面相不要太丑就行，能勤俭持家，会相夫教子就行，将来，你们一起努力，把日子过好，再生个大胖小子，一家和和美美，长长久久，我高家的香火就靠你了……”生命的火焰短暂燃烧的后果，就是残破的身躯被焚成灰烬，片刻的清醒之后，老人的生命在迅速的消散，开始散乱的思维让他开始絮絮叨叨，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不！爸，不会的！您还没有喝到喜酒，还没有抱到孙子，您，会长命百岁，含饴弄孙，享受到天伦之乐，年关快要到了，到时候孩儿给您包饺子，看春晚，咱们一起过大年。”高阳哽咽着，颤抖着，用力握紧了父亲的手，仿佛能够将力量传递给老人一样。

“阳子，爸……这几年拖累了你啊，嗬……嗬……”浑浊的眼睛中满溢着液体，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老人努力的从喉咙里吐出最后一句意犹未尽的话语，似乎什么东西涌上喉头，堵住了没说完的话语。

高阳立马起身，扶起老人的身体，大力拍打着他的脊背，拍了几下之后，发现老人的气管仍然堵塞，不能呼吸。

拍打背部的行动并未起到效果，父亲窒息的紧急情况已经发生，高阳的手就要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开始拨打急救电话。

这时，被高阳扶起靠在床边，喘不上气的老人却突然动了，老朽的手掌压紧他的胳膊，浑浊的眼珠子定定地注视着他，仿佛要把高阳的样貌刻印到心中带走，老人已经说不出告别的话语了，他只能流泪，枯瘦的皱纹沟壑中，不断地滑过清亮的液体泪珠，连成了一线，他在不断地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