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济世药房的幌子下面看见她的。我大老远瞅见她一个人站在幌子下面发呆，看那样儿像是遇见了什么发愁的事。看了一会儿，见着有个半大老婆子从药房里面走了出来，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同样像是遇见了什么不好办的事情。我就看着那个半大老婆子跟她嘀咕了几句，至于嘀咕的什么内容，我自是不知道。她在听完那个半大老婆子的话后，好像很烦躁，推了那个半大老婆子一个踉跄，似乎是让那个半大老婆子滚蛋。”

“那一定是跟在她身边的使唤婆子了。她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呢？”于天任疑惑地问着。

“她为嘛发火，我哪能知道呢。我眼瞅着那个半大老婆子灰头土脸地走远了，而那个四凤却没有立时走，而是自己进去了药房，等到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几包药，然后叫了胶皮车，就走了。我觉着事有蹊跷，于是跑进药房，问站柜的小伙计，刚刚出去的那位太太抓得什么药？你猜人家小伙计怎么说？”

于天任赶紧问：“怎么说？”

“滚蛋！听听，让我滚蛋呢。我也是大意了，忘了药房里面有规矩，除非是抓药之人本家的家属，要不然休想问出子丑寅卯来。没辙了，让滚就滚呗。出了药房，我一瞅，洋车没走远，于是乎，我就跟着一路跑呀、跑呀、跑呀跑，人家认识我的人还问我呢，那六爷呀，你这么着急给谁家‘平事’去呀？我哪还有工夫搭理他们呀，我光剩喘了，能说出话来才怪了。”

“为了我，让您受了辛苦，我实在过意不去，这个您拿着，抽空裁件新大褂，您这件大褂下摆都烂了，准是追车的时候在哪儿挂烂的。”于天任将几块大洋塞进那六爷的手里，极是客气地说着。

事实上，那六爷大褂前几天就烂了，于天任早就发现了，只不过拿大褂为借口给那六爷行好处罢了。

“这怎么合适呢，刚刚已经拿过了。”那六爷假模假式地假客气。

“刚刚那是买鞋的，这是给您裁大褂的，两码事。您务必拿着，您要不拿着，就是不把我当兄弟。”

“得嘞。既然于老弟疼我，那么老哥哥我就却之不恭了。近来道上的朋友都在传，江湖之中出了一位新‘高买’，有超乎寻常的手艺，堪比盗神转世，不输前辈宗师。嘿嘿，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位‘高买’就是你于老弟。你信老哥哥一句话，将来津门，乃至整个直隶，天字第一号的贼王，非于老弟你莫属呀。”

“那六哥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也是小打小闹而已，成不了气候的。再者说，老头子还活着呢，有师父扛大旗，徒弟再怎么着，也不敢压过师父。”

“赵金亭到底还是老了，他已经金盆洗手了，偶尔在别人身上拿一两件东西，也仅是为了看一看手艺生没生疏，压根不打算继续在这一行混生计。他的棺材本早已经赚够了，要是还不肯收手的话，他的另外一只手，保准也得让人给废了。津门当中，凡是成了‘高买’的，几乎没有一个是好下场的。”

那六爷刚把话说完，于天任就问：“照你这么说，我也没有好下场呗？”

“呸、呸、呸！”那六爷朝地上一连啐了三口唾沫，“我这张嘴今天犯病，说话不过大脑，我不对，老弟多包涵。老弟是个明白人，一定听说过钱多是祸的老话，一个人一辈子有多少钱，都是有定数的。超过了定数，就得破财，闹不好还得搭上点钱财以外的东西。所以，老弟把钱赚够了以后，保准会收手的。我今天撂句话在这儿，你金盆洗手那一天，老哥我一定到场。”

说罢，那六爷尬笑起来。

于天任怎么会怪他，再说他说得也都是实话，的确没见着有哪一个“高买”落得好下场。

“那六哥呀，别说我了，说说四凤吧。你跟了她那么半天，有没有听到看到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