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由你,话我跟你说了,去不去在你。”
于天任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人都是要脸的,他也不例外。
回住所的路上,于天任一直琢磨着二狠子的话,他不认为二狠子会糊弄他,他只是猜不透老九何以如此用心待他。
他扪心自问:“我他妈到底哪儿好呢?天底下比我好上一万倍的男人有的是,老九干嘛要把心思花在我身上呢?唉……女人心,海底针呀……”
“那六哥,您是明白人,您说说这到底咋回事?”
于天任无奈只得向有着“贫嘴大仙”之美誉的那保六请教答案。
“爱情。”那保六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爱——情?”
“没错,爱情。坠入爱河的女人,脑子都是愚钝的。”那保六用时新的语言说着。
“您这话从哪儿淘换来的,我咋听着牙碜呢?”
“你没事多往租界跑几趟,有一帮闲得蛋疼的学生整天在街边演出文明戏,多看几场,你一准儿也会说这种文明话。”
“我不想看,也不想学,我就想问,老九干嘛对我这么好。”
“这怎么还不明白呢!”那保六很是为于天任的木讷而着急,“老九爱你,为了你,她怎么着都愿意。”
“为我这种人值得吗?”
“怎么就不值了?人家老九可是喝过洋墨水的,行事作风也是洋人那一套,爱就往死里爱,不爱给多少钱也不爱。我不止一回听留过洋的学生们说过,洋人不像咱们,咱们讲究‘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自古门当户对才是最好的。梁山伯倒是看上了人家大户家的千金祝英台,可他忘了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穷酸相到底能不能配得上人家祝大小姐。正所谓强扭的瓜不会甜,高攀的亲戚不会亲,到头来准是悲剧收场,多少人逃不过这么个命运。可是人家洋人偏偏跟咱们背道而驰,人家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就喜欢跟那些穷得叮当乱响的穷小子好,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也是这么个德行,越是相中了穷根子家的女儿,就越是爱得死去活来。在咱们看来,这是他妈纯属脑子有病,可在人家看来,这叫打破封建的枷锁,勇敢的追逐自由的爱情。我说这些你听得懂吧?”
于天任傻呆呆地点点头,懵懵懂懂地说了两个字——还行。
“什么叫还行,你别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于老弟呀,听你那六哥一句劝,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老九呀,人家老九才是真菩萨,那个叫四凤的,顶多算个女妖精。你不拜菩萨你睡妖精,你早晚得让妖精把你给吸干巴了。”
“嘿呦喂,我的那六哥呀,您就别逼我了,我哪还有脸去见老九呀!”
于天任把头使劲往下低,恨不能立时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呀,也别烦,也别躁。我呢,也不再劝你,你的事情你自个儿掂量,好与坏也都是你自个儿承受着。”
“谢您体谅。”
“甭跟我客气。对了小于,我今儿晌午头上看见芶雄了。”
于天任把头抬起来,问那六爷在哪儿看见芶雄的?
“在河北大街小冀州。”
“你看准了那是芶雄?”
“你哥哥我这俩眼珠子,苍蝇打眼前过都能分出公母。我不光看见芶雄了,我还看见小骚红了。”
“小骚红?”于天任转悠转悠眼珠儿,“是红老姑?”
“天津卫除了她没有第二个小骚红。”那六爷笑着说。
“你是说,芶雄跟红老姑在一起?”
“还有童金光。”
“童金光是谁?”
“冀州帮的老大,诨号‘金光佛爷’的那位。”
于天任眨巴眨巴眼皮,终于想起河北大街确实有这么一号。
河北大街小冀州是个繁华之所,临街两侧共计三百多户店铺,甭管是本土货,还是舶来品,一应俱全,买嘛有嘛。
最早这块地皮由闽、粤、潮三个帮派共同占据,后来宁波帮将闽、粤、潮三帮打败,自此河北大街一半归了宁波帮。
不久后,山西帮的刀客又将宁波帮打跑,紧跟着山东帮那些弃马从商的响马,又赶跑了山西帮。山东帮刚刚站稳脚步,河北帮杀到,很快打跑了山东帮。
由于河北帮以冀州人最多,打架也最不惜命,因此人们便将河北帮称呼为冀州帮。
自从冀州帮在河北大街“立棍儿”之后,其余帮派不敢再来“闹砸”,随着冀州人越聚越多,生意越做越大,因此河北大街便有了“小冀州”的名号。
津门一直以来流传一句话,那便是:“河北大街开买卖,没有冀州人开不了的张。”
这句话一是指冀州人会做买卖,二是指冀州人的地盘不容别人踏足,想进来做买卖之前,先得问问冀州人答不答应,冀州人不答应,你就甭打算开张。
如今冀州帮的头目正是人送外号“金光佛爷”童金光。这个人不是俗类,举凡知道他底细之人,也都知道他曾经的那段经历。可以说,这位金光佛爷是从阎罗王的手心里逃出来的。
于天任听那六爷说,芶雄和红老姑跟金光佛爷不但见了面,三个人还在一张酒桌上喝了酒。
他的心开始不安起来,直觉告诉他,马上将有大事发生,二狠子很可能又会有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