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笙没摸过真正意义上的琴,但却知道弹琴的规矩,不经颜陌提醒,她先在旁边的盆里净手擦干后才缓缓坐在了琴后。
摘掉手上的玉钏和戒指,仪态端庄,纤纤素手往琴弦上一落,再配上她一张明艳娇嫩的脸,颜陌一时看直了眼。
索性在旁边坐下来,仔细垂听北笙的琴音。
北笙弹了一曲《碣石调·幽兰》,曲意静谧悠远,琴弦颤,颜陌的心也跟着颤。
她竟然会琴,还弹得这样好,竟比他请的那位伶人弹得还要好。
一曲毕,北笙露出了一张了却了心愿的脸,她从来没摸过这么好这么名贵的琴。
她房中收着的是一张用寻常木材和蚕丝做成的琴,因小时候买不起琴,是养父周大在骆娘子的指点下斫的。
虽也能弹出如泉水激石的铮铮之音,但音色和手感上与这张瑶华差得太远。
这一曲《碣石调·幽兰》也是骆娘子教北笙的,是北笙弹得最多,最熟悉的曲子。
骆娘子不光教她琴,也教她棋,用乌豆和白果充当黑白棋子,教北笙和津淮在石板上布局,也能杀得酣畅淋漓。
现在想来,在自己前十八年的成长中,除了没有金银珠宝,她其实什么也不缺。
京城贵族女子该学的,她也都会,只是没有摸过名贵的桐木所制的琴,没有摸过玛瑙玉贝所制的棋子罢了。
颜陌起身给北笙鼓掌,还叫了声“好”。
气氛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好像不做点什么的话说不过去。
颜陌走近琴案,端起瑶华最后怜惜的看了一眼,说:“我受二姑娘恩惠才能在京中落脚,这把瑶华就送给姑娘了。”
想着,往后还要靠二姑娘做生意,这把琴就送她做个人情。
叫人取来琴箱,将琴装好,又给她包了一斤茶叶和一些茶点。
他俗得很,与二姑娘往来只谈钱了,如今终于可以风雅一回,以琴茶当礼送给二姑娘。
北笙从尔雅堂走时已经是酉时五刻了。
一个人一手揽着琴,一手提着茶叶茶点,帷帽也套在手腕上,晃晃悠悠的走到国公府门前时已经快戌时了。
因郎琢而起的那点不快早已烟消云散,还因得了一张宝贝琴而心中欢愉。
从前的那份羡慕和渴望,在这张瑶华上得到满足。一路走来,笑容一直溢在唇边。
下午半日遭遇了很多事,可在这难得的欢欣里,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想尽快回到家中再抚弄一遍瑶华。
晏清和鹿竹先到国公府时不见北笙的人影,不知上哪里去找,更不敢同贠夫人讲。
两人焦急的在门口守着,看到二姑娘人影出现在拐角处时,鹿竹化焦急为眼泪,哭着朝北笙跑来。
“二姑娘!这半日去哪儿了?”
看见鹿竹和晏清,北笙像是见到了救星。欢喜归欢喜,这一路抱着瑶华走来,可真是太累了。
鹿竹接过了茶叶和茶点,晏清帮北笙抱了琴箱,看见二姑娘无碍,还一脸喜气,两人原本的愁云霎时消散。
晏清道:“姑娘买了这么多东西,何不找人传个话,小人也好去接您。”
北笙累得大喘了一口气,捶捶因抱琴而酸麻的胳膊,抬手轻轻抚了一下晏清怀中的琴盒,轻声说:“我得了好东西,就想自己走一走。”
就想安静的浸在这种欢喜里,长久些,再长久些。
她在心头告慰周大和骆娘子,从前羡慕的东西她已经有能力拥有了,她有能力照顾好津淮弟弟,有能力带着津淮弟弟过上好日子。
她道:“走,快进去!母亲应该等我等急了。”
三人欢欣朝府门走去,郎琢的马车此时正好在安国公府门前停下。
北笙一抬头,就看见郎琢从马车里出来,只一瞬,她脸上的笑荡然无存,浑身僵硬。
而刚才北笙的欢喜也落在郎琢的眼中,这一个多时辰他在愧疚中度过,回府处理了伤口后便赶来国公府。
此情此景,他倒是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