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人听起来有些惊讶,“我,我在哑叔这呢,怎……”
“为什么从医院跑了。”
“啊……”对面似乎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支吾着说:“我皮实嘛,哪里需要住那么久,现在也好的差不多了,待在医院还占你们一个床位,不道德呀,哈哈……”然后不合时宜地干笑两声。
“晚上住哪儿。”不等对方说完,陈青岱哑着声音问。
对面沉默了一会,带着刻意向上的音调,故作轻松地说:“当然是回我家呀。我妈做好饭等着我回去呢,她说今天做的都是我爱吃的硬菜,还有排骨汤,我可得尝尝有没有你带的好喝。”
她对他,难道就没有一句实话么?
嘴角勾起一丝苦笑,陈青岱低沉的嗓音和黑暗融为一体,“明天呢,干什么去。”
“明天啊,明天要出去买过年的新衣服啊,今年我要买件羽绒服,我妈说我穿白色好看,那我就买件白的吧,袖口镶钻的那种,他们都说土,但我喜欢!嘿嘿……”
接着,女孩笑着笑着就担忧地说:“但是吧……我送外卖天天在外边跑,白的不耐脏呢,不过我爱惜着点穿,应该没问题!”
“后天呢。”
“后天……后天还没想好呢,大概就是跑外卖吧,然后……然后给我妈买个新年礼物,她特喜欢高跟鞋,一柜子的鞋都不够穿,那我干脆再给她买双吧,投其所好嘛,嘿嘿。”
把新修的电动车锁好,洪小野钻进路边准备在这过夜的公共厕所,干笑了两声。
她实在编不下去了,只好转移话题。
“诶,我还没问你,你今天给我打那么多电话干啥,我手机没电关机了,哑叔这插头都占着,我刚充上电呢。”说完,又笑了几声,在保洁大妈奇怪的眼神里,蹲到厕所最里边的角落,用脚把地上的垃圾拨到一边。
“洪小野,没有的事可以不说,不想笑的时候也可以不笑。你笑得很难听。”
洪小野愣住,喃喃自语:“真的很难听么……”
她不想笑的,可她忍不住。
因为嘴角一旦落下,就再也提不上去了。
“你到底在哪。”
洪小野不说话了。
喉头有些异样的感觉,她拼命压下,控制着自己的音调,小心地说:“我,我到家了,不说了啊,那个,我妈喊我吃饭了。”
“刚才不是说在哑叔那么。”
语气之冰冷,比厕所外呼啸的北风还令她打颤。
“……”
沉默良久,对面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柔了一大半,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胁。
“半个小时之后,我在南城农贸市场门口等你。你要是敢不来,我就把你偷表的事原封不动告诉警察,你好好想想。”
挂了电话,洪小野呆呆地看着前方,顺着墙滑跪到地上。
不多时,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滑落,啪的一声溅在脏兮兮的地面上,冲刷出一个洁白到发亮的光点。
紧接着,地面上出现越来越多的光点,密集又透亮,在这间黑漆漆的公共厕所里,汇聚成星河一般的气势,照亮了墙角女孩泪痕斑斑的脸。
黑夜里,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一个破旧的垃圾站院外,车灯穿过浓浓的雪雾,打在院里的老式窗户上,晕出淡黄色的光。
妞妞擦了擦窗上的水汽,小脸贴在玻璃往外瞅着,不一会就回头对哑叔惊喜地说:“他下车了,好像是陈叔叔诶!”
说完,一蹦一跳去开门,拉着那双冰凉彻骨的大手,把人领进屋里。
陈青岱个子高,再加上羽绒服笨重,在这间狭小的屋里几乎转不开身。
从怀里掏出还冒着热气的烤地瓜塞到妞妞手里,陈青岱跟哑叔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又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串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