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吴岩有些无奈:“浔儿,听师父的话。”
“不!我就在这里等你,哪里也不去!”
江吴岩看着自己这个满脸坚决的徒弟,只觉得自己脸上的褶子陡然间又多了几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得妥协道:“随你吧,你愿意等着就等着吧。”
江浔听他这样应下了,这才转过身,继续喝着酒。同时,声音有些低沉地开口道:“我在这世上只有你这一个亲人,无论你打算去做什么,是生是死,都必须要回来!反正我一定会在这里等着你,就算是耗一辈子我也耗得起。”上辈子没享受过的亲情,这辈子都在江吴岩身上感受到了,就算是性命他也豁的出去,更何况只是消磨些时光而已。
江吴岩被江浔的这一番话震撼到了,他回来的路上已经试想过无数次江浔听到这些话后的反应,却唯独没有料到这种。他们师徒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本以为以江浔的性子,若是他知晓了自己存心寻死的打算,恐怕用不着等到旁人出手,他必定在别人出手之前就恨不得先一步出手解决掉自己了。
虽然从未明说过,但江浔从小就把他当成父亲般的存在,对他的感情很深。而且江浔虽然从小看似很乖巧懂事,也很独立,从来不曾让他操过心,但性格还是略有些执拗的,他愿意倾心相待的人和事,是绝不会允许别人以任何形式任何名义干涉的。江吴岩这还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江浔骨子里对他的在乎和依赖,自己亲手带大的娃娃,年纪轻轻处事就能这么克制懂事,他心里顿时就产生了一种来自老父亲的欣慰感,就连即将要面对的事情都显得没有那么沉重了。
江吴岩心中一热,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才叹了口气道:“为师这一辈子做任何事情都是坦坦荡荡的,唯独年轻气盛的时候犯过一个错,闯下了一个大祸,为了弥补我当日的过错,我与那人签下了生死状,所以这次实在无法告知你回来的具体时日。不过,既然你要在这里等我回来,那为师答应你,无论生死,为师都一定会回来。”若是有幸活着,他会尽快赶回来,若是不巧送了性命,那即便是尸首,他也定会托人带回来。
江浔虽然猜测到他可能遇到什么麻烦了,却实在没料到竟会是‘生死状’这样严重的事情。他虽未曾入过江湖,却也知道一旦签了生死状意味着什么,除了签订双方的生死各有天命以外,任何人均不得加以援手,后人也不得借此寻仇。
江吴岩的武功如何,江浔是最清楚的,虽然这‘生死状’是在他年轻的时候签下的,时隔多年,却依然能让他如此慎重地对待,可见他的对手必定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江浔见他此时还在悠闲的喝酒,真是又气又急,恨不得能趁其不备一掌将其拍晕绑走才好。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他的师父出事,他此次一定要跟着去,若是师父实在不同意,哪怕偷偷跟着,他也去定了!
虽然心中万分担忧,但江浔说话的口气却不怎么和善:“这样严重的事情,师父竟然还能如此悠闲,莫非是已经有了百分百的把握了?”
江吴岩见他面色不善,自然明白他的心思,暗自叹了口气,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道:“浔儿,为师这条性命本就已经欠着旁人了,你莫要让为师的后半生再欠人一条性命才好。”
江浔闻言,心中一凉,半晌,才嗤笑一声:“师父怕亏欠旁人,却唯独不怕亏欠徒儿,这是什么道理?”
“……”
江吴岩被他的话一噎,许久才开口道:“若没有他,师父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了,可是后来为师却恩将仇报,害他被人刺瞎了双眼,又断了左臂,你说,为师身上的这债应该怎么还?”
江浔这下明白了,什么死状活状的根本都不重要,他这师父本就是奔着还人一条命去的。定定地望着天上有些刺目的月光,良久后,才开口问道:“师父当真是非去不可么?”
“嗯,非去不可。”
“万一徒儿以后都见不到师父了,也没关系?”
“我的浔儿已经长大了,处事也很有条理,为师很是欣慰,就算没有师父在身边,也一定可以生活的很好了。”
“师父不觉得这个决定有些草率了?”
“不,师父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快二十年了。”
江浔回过头看了看月光下相依为命,相伴了十几年的师父一眼,然后嘴角一勾,冷笑道:“师父所言极是,即是如此,那徒儿也不便多言了。徒儿先去休息了,师父明日走的时候,也不必告知徒儿,徒儿在这里就提前祝师父能够得偿所愿吧!”
说完,把手中提着的酒坛一掌拍进了远处的竹林中,便头也不回地翻身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