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诀没躲,好在反应过来的厉琛及时拦住允棠,拦下时匕首尖端已经贴在了龙诀手腕上。
他攥住允棠的手腕,将匕首丢到一边才松开,“允棠!你发什么疯啊?!”
“我没疯!疯的是你!”允棠吼道,“厉琛!若不是他突然离开,哪来的这么多事,他不该为此负责么,不该付出代价吗?!”
厉琛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因为祸事确实是从神使不告而别开始的,可.....
“这不一样。”他盯着允棠,用更大的声音回道:“就算神使有错,他也只是激发所有祸乱的开端,这些事不该全部归在他身上,他......”
“那又如何!”允棠尖声打断厉琛,稚童的声音刺耳无比,伸手指向龙诀,质问道:“厉琛,你帮他辩解什么?他若不是心里有愧刚刚为何不躲?!”
“有愧?”龙诀看都没看允棠,绕过她朝明渊走去,“你想太多了,三岁幼童的刀没必要躲,再者,恨我的人早已能堆成数不清的尸山,我不缺你那点冠冕堂皇的恨意。”
“你,你.....”允棠气不过,也打不过,只能绝望地跑来。
“欸——允棠!”卡在中间的厉琛左右为难,明渊道:“厉琛,去追,看好她。”
有了目标的厉琛立马去追允棠,明渊看着走到自己旁边坐下的龙诀,“为何不解释?”
龙诀反问道:“解释什么?”
明渊倒了杯茶给龙诀,“你本就力竭,端木惜又佩戴我给的护身符,你想捉他不可能没受过伤,你也不是不在乎泽安,否则不会立赶去东山外海,可惜只差了几个时辰,若不是......”
明渊瞳孔猛然一颤,怎么都无法继续说下去。
若不是容憬失了【圣渡】导致薄奚锦聿的水化加剧。
可容憬失去【圣渡】又是因为厉琛,厉琛却不是有意而为之。
甚至,他至今不知薄奚锦聿的死和容憬失去【圣渡】有一定关联,没人敢告诉他。
一环扣一环,压根没得解。
龙诀确实能解释,但代价是现今的一切将真正分崩离析。
他见明渊突然不说话,嘴角扬起一抹笑,“反应有点慢啊,才发现这点吗?”
“你.....”明渊摇头,不知该怎么说。
龙诀喝了口茶,无所谓道:“我不在乎恨不恨的,不过有个仇恨的目标确实能更长久地走下去。”
“那你呢。”明渊望着龙诀,用轻到近乎飘渺的声音问:“龙诀,你又能恨谁呢?”
龙诀嘴角的笑容压下,指腹摩挲着茶盏边缘,像在思考如何回答。
千年前的诸神时代,为非作歹的半神最惹人恨,半神再往上便是祂,也是一切灾祸的根源。
【孤命】成员都曾遭受半神迫害,是个为消灭根源的祂而存在的组织,龙诀身在【孤命】,自然是恨祂的。
可现在,祂就在龙诀面前,却是他要护、要保、心甘情愿低头、是他自己都舍不得伤的存在。
有个仇恨的目标才能更长久地走下去,可龙诀走了一千年,到今日已无人可恨。
良久,龙诀放下茶盏,嗤笑一声,望着明渊,眼眸清晰地映出他的模样,却分不清是仇恨,还是遗憾。
“我恨我自己,恨我没能早出生几千年,没能替你屠了那些贪得无厌,不知好歹,将你架在神坛上,束缚为祂的芸芸众生。”
明渊一愣,想了几秒,“原来你看过神殿里的那些壁画啊。”
“看过。”龙诀道,“因为看过,所以不知如何再恨你。”
他们指的壁画是明渊担心自己活的太久忘了过往,在神殿一个房间里画下的壁画。
同时,那些壁画也是明渊怕自己死后新祂懵懂,留给龙诀的提示,用他从生到死、给予的血淋淋的提示。
明渊很难想象龙诀看到壁画时的表情,好在他那时候刚死不久,灵魂还没散回天地间,正巧看不到那一幕。
过往太过苦痛,明渊不愿再去回忆,有些别扭地岔开话题,“允棠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龙诀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真的不在乎,“我不缺她的那点恨,她也没本事能弄死我。”
明渊没有接话,因为此局无解,也当无话可说。
最后,允棠被厉琛追了回来,除了启神殿,她无处可去,她更舍不得离开。
只是她与龙诀彻底成了生死仇敌,虽说这只是她单方面的。
那晚回来后,有龙诀在的地方不会有允棠,幸在启神殿够大,只要有一方避开,两人就不可能撞见。
龙诀偶尔会出去完成任务,每每这时,允棠都会来问国师为何同意神使回来,若非他不告而别,根本不会有这些事。
明渊每次都是委婉地劝说允棠,因为这些事他左右都无法开口。
许璃也尝试劝过允棠,可劝了几次都无用,只能作罢。
转眼间,又过五年,容憬终于醒来,睁开的眼眸是雪蓝色,环视房间时眸子里是野兽的懵懂和戒备。
良久,他眼底的兽性散去些许,有些痛地低头捂着脑袋,“我这是.......”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容憬扭头看去过,望着来人分辨了好久才道:“神使?”
“是我。”龙诀问,“你还记得多少?”
“感觉很怪。”容憬捂着脑袋,“有很多东西都记不清了,感觉糊了层纱,我.....”
话没说完,他改口问:“淮夷呢,神使,淮夷在哪儿?”
“出任务。”龙诀回道,“可能要过几天才回来。”
“那许璃呢?”容憬掀开被子下床,像不会用双脚走路似的,踉跄着站起来,又找了个东西扶着,“许璃在吗,我有事要找她帮忙。”
“她傍晚才回来,你先好好休息。”龙诀见容憬没有要重新睡下的意思,转身出了房间,“慢慢来,我在外面等你。”
他等了好一阵,容憬才从屋里缓步走出来,步伐很缓,还有些不稳,走的像刚学会两条腿走路的孩子。
龙诀没催促,花了快一个时辰陪容憬走到茶亭,找到坐在那里写书的明渊。
春夏时节的阳光正好,明渊索性到茶亭写书,累了正好抬头赏景。
他听到动静抬头,见龙诀身后还跟着容憬,笑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容憬的步伐比刚出门时快了很多,还算正常地走到明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国师,我睡了多久。”
“有些久,七年多了。”明渊将写了一半的书放到旁边,“你还好吗?”
容憬想了下,还是摇了摇头,“国师,能告诉我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吗?”
不待明渊开口,他又道:“别瞒我,有些事我自己心里有数的。”
“好。”明渊倒了盏茶递给容憬,“我给你讲,都不瞒你。”
龙诀在明渊倒茶时就走了,傍晚才回来,身边还跟着许璃和荀烟。
荀烟的眼眶微湿,强撑着没落泪,许璃则没控制,当场流了泪,“容憬,你终于醒了。”
容憬扭头朝两人看过去,“好久不见,抱歉让你们等这么久。”
他如两人记忆里那般温和地笑起来,只是眸子成了雪蓝色,照在将入夏的斜阳下,像极了将消融的雪,一如他仅剩不多的人性,很快便将彻底散去。
他其实找许璃有要事,见两人这副模样却招手示意她们过来坐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闲谈起这些年的往事。
明渊聊了几句,回头一看,发现龙诀已经没了人影,反是允棠没过多久见龙诀不在,观望一阵也过来坐下。
容憬见允棠过来坐下,望着她,轻声道:“对不起。”
允棠愣了下,容憬重复道:“对不起。”
这两声对不起,一声因自己,一声因厉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