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
宁欣去玉和动物园了,带着爸爸妈妈的照片。
那晚,纤薄的刀片决然划过手腕,只一瞬,鲜血涌出。
宁欣不感觉痛。
缓缓闭上眼睛。
结束了。
宁欣没死,醒来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心理医生来过,民警来过,社会工作者来过…
她一直不说话,跟任何人都不说话。
后来,她再次尝试自杀,还未走出医院就被护士发现。
关怀宁欣的社工中,有个四十多岁的阿姨。
她在知道宁欣第二次准备自杀时,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全部叠好放在病床的被子里,还留下一张写了‘谢谢’的字条后,她觉得这个不发一言的女孩是善良美好的。
于是,她便每日都去陪伴宁欣,开导宁欣。
2008年5月12日。
中午过后。
宁欣要离开医院了,没什么要收拾的。
社工阿姨依旧陪伴宁欣。
问她要去哪儿?
说可以去她家暂住。
还说可以帮她找一份工作…
宁欣自始至终没说一个字,她走出医院。
骄阳似火,阳光在空气中折出无数光晕,茂密的树荫间蝉叫声异常响亮,没有一丝风。
社工阿姨不放心地抓住宁欣手臂:“你千万别再做傻事,你还这么年轻,有什么不能过去的?”
正是因为都过去了。
宁欣其实,很想亲口说一声‘谢谢’。
可最后,她只是冷漠地抽出自己的手臂,往前走。
突然,身旁的楼房发出微微摇晃的声音。
社工阿姨侧头看了一眼,疑惑:“这楼是要拆迁吗?怎么没通知?里面是不是还有人啊?”
紧接着,地面波浪滚动。
社工阿姨站不住,一个踉跄就要摔倒,被宁欣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社工阿姨声音发虚:“我好像中暑了,站不住,站不住了!”
宁欣也感觉头晕脚浮,站不住。
她不禁看看四周,所有的东西都在晃动。
陆续有人惊叫着从楼房里跑出来,逐渐的,街道挤满了人。
地震了。
是地震了。
震感持续了一两分钟的样子。
周遭没有楼房倒塌。
但医院有栋老楼,墙面出现裂缝,墙皮脱落,里面还有一些行动不便的病人未撤离。
宁欣折转回医院,帮着转移行动不便的病人。
后来宁欣只记得,那是非常炎热的一天,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没干过。
而她,并不知道,所处地玉和,并不是地震中心位置。
地震后第三个小时。
医院和民间救援队自发组织了一只队伍,准备出发去震中心救援。
宁欣这才知道,震中心是WC。
她的家乡。
她爸爸妈妈埋葬的地方。
宁欣:“我能一起去吗?”
众人转头看向宁欣。
她穿着灰色T恤,牛仔裤,帆布鞋,一身衣着已经在下午的救援中布满尘灰。
后脑勺的马尾松散,发丝凌乱,被汗水打湿黏在脖颈上。
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宁欣跟着去了,他们属于第一批接近震区的救灾队伍。
那里山崩地陷,死伤无数,悲痛哀鸣。
在地震后的第三天清晨,宁欣终于到达家乡。
那个她曾经熟悉的地方,说过‘闭着眼也能找到回家的路’的地方,她第一次,失去方向了。
她找不到爸爸妈妈了。
她甚至不能过长的停留,去寻找。
地震后第三天下午,宁欣所在的民间救援队经过一栋倒塌的楼房,从里面救出一个还尚有生命体征的人,他们把他送去最近的救援点。
到达那个救援点不久,运来一批已经无生命体征的人。
宁欣所在救援队留下帮忙。
宁欣力气大,可以干一些体力活,她帮着把那些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人搬到固定地点,等待运输人员。
其中有个小姑娘,面目全非,衣衫褴褛。
宁欣实在不忍,把自己的运动外套脱下来,给她穿上。
那时,社工阿姨第二次问宁欣,有没有改变主意。
宁欣知道这个问题具体在问什么。
是问,她看到这么多生命消逝后,她要不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那天,宁欣依旧没回答这个问题。
傍晚,宁欣跟着救援队去往下一个地点。
后来,人民子弟兵密布灾区各个角落,民间救援组织被安排帮忙运输物资。
宁欣所在的民间救援队,也是如此。
地震后第七天清晨。
宁欣所在的民间救援队带着一批新物资,和一只记者小队汇合,到达新的救援地点。
宁欣站在车厢里,把一箱箱东西传递给站在车下的队友,进行物资卸放。
所有的物资卸下后,宁欣坐在车厢后门歇气。
她擦了擦汗,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一个小男孩。
从她搬东西时,那个小男孩就一直站在那里。
宁欣招手。
小男孩立马就跑过来。
小男孩的脸脏兮兮的,眼睛却很亮。
宁欣温柔的笑了笑:“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们?是有什么需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