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女生摇头,强烈拒绝,“不不不,不要捏,很痛。”
宁欣无奈:“我不捏,就轻轻摸一下。”
女生还未开口,何东帆道:“我老师专业的,你让她捏一下…哦不,摸一下。”
女生将信将疑没反抗,宁欣轻轻摸了摸,对她安慰:“没事儿,应该就是韧带拉伤。”
“谢谢宁老师。”
何东帆站在一旁,双手叉腰,身子挡着烈阳,垂眸看向江韵:“江韵,你能不能有点骨气?何晴刚才那么说你,你那是什么反应?”
“那我确实掉棒了,害大家输了比赛。”
“掉棒是我和你一起,你不想想,她为什么只说你,不说我?”
江韵呛声:“谁敢说你?”
“我说一句你顶一句,只会窝里横,是吧?”
江韵闭嘴。
何东帆‘切’了一声,不愿跟这个软柿子再多说。
宁欣视线落在两人身上片刻,不自觉抿着唇笑。
把江韵送到医务室,何东帆又去操场上溜达了一圈,才叫上宁欣去拿车。
何东帆的车,是一辆看上去挺贵的自行车。
他解开锁,拍了拍后座:“宁老师,上车。”
宁欣没动,看着车后座,感觉奇奇怪怪的。
何东帆单脚踩在地上,侧头催:“快点啊。”
宁欣终于发现奇怪的点了。
她是长辈。
她抬眸,提议:“要不,我载你?”
何东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硬着语气:“快点儿。”
宁欣没和他争,抬腿跨坐上去。
何东帆车技熟练,但宁欣不想让他展示。
她用手上的东西敲何东帆背,语气还算温和:“何东帆,你慢点儿。”
“摔不着你!”
说着,他使坏似的,居然站起来蹬脚踏。
宁欣蹙眉,一把拽住何东帆校服往后一拉,语气没了往日的冷静:“慢点儿!”
穿梭在大街小巷里,少年朗声笑,宁欣嘴角也有笑意。
是他无拘无束,恣意妄为的青春。
是她,无比的羡慕。
晚饭时,老太太给宁欣递上一个摸上去就很丰厚的红包,因为何东帆的数学成绩属于直线上升,老太太高兴坏了。
宁欣客套:“是他聪明,一点就通。”
何东帆散漫地夹菜,嘴上一点不谦虚:“那是。”
晚饭后,何东帆把宁欣叫到侧院。
他把篮子递给她,偏头看了眼桃树,找准着力点,一手抓住枝干,一步跨上去,桃树被他弄得沙沙作响。
他往后一靠,开始摘桃子。
屁股尖儿红彤彤的桃子都被他拧下来。
他还打趣:“宁老师,我看你盯上它们好久了。”
宁欣突然发现何东帆并不像表面大大咧咧,甚至有些细心,比如说,她真的盯上桃子好久了。
她举着篮子,接他摘下来的桃子:“谢谢。”
“谢什么?我这是…尊师重道。”
“……”
“其实,是我谢你。”
“嗯?”
何东帆伸着腰抓着小桃子一扭,转头,垂眸。
少年浅笑,很真诚:“谢你让我数学成绩翻了个倍。”
宁欣抬高篮子,桃子落入其中。
她看着他,隐隐约约,有些自豪感。
桃子没摘完,秦阿姨过来:“小帆,你爸来了,老太太叫你过去。”
何东帆顿了一下,倏地从树上跳下来。他的脸色阴沉,把手上的桃子放进篮子里,转身离开。
他情绪转换太快,宁欣反应过来时,转头只看见他一个背影。
宁欣找了个口袋,把桃子挨个放进去。
秦阿姨来帮忙,嘴里叨念着:“小帆又跑了。”
又跑了?
宁欣问:“怎么了吗?”
秦阿姨小声跟宁欣讲八卦。
她说何东帆和他父亲关系一直不好,他母亲前年因病去世,结果人才走了一年不到,他父亲就娶了新人。
说到这儿,秦阿姨咂咂嘴巴:“真不怪小帆跟他过不去,那女的,是照顾小帆母亲的护士。”
其中的弯弯绕绕,有了个大概。
原来是这样。
宁欣提着桃子,跟秦阿姨道别:“秦阿姨,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哪里的话,有空还来玩儿啊。”
宁欣知道是客套话,她们根本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她还是笑着点头:“好。”
她走到前院,看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在给鱼缸里的红鲤洒食。男人高高壮壮的,眉眼和何东帆有几分相似。
宁欣猜测,这应该就是何东帆的父亲了。
何东帆父亲收紧鱼食口袋打量宁欣,视线定在她手拎着的桃子上:“你是?”
“你好,我是何东帆的家教老师。”
“宁老师吧,我知道你,就是没想到你这么年轻。”他微微点头,“小帆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不麻烦。”宁欣礼貌性的笑,然后颔首,“何先生,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点头,主动引着宁欣往前走:“我送你。”
又客套了几句,宁欣才踏出四合院。
拐了个弯,宁欣把红包拿出来,打开,大致数了一下,有两千块。
老太太真是大好人。
宁欣把红包收好,去坐公交车。
她刚绕出胡同没走多远,就看见何东帆坐在街边花坛里处抽烟。
宁欣眉毛瞬间拧紧。
他才十五岁,居然抽烟!
什么时候开始学抽烟的!!!
宁欣走过去,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何东帆肩上,厉害的语气:“何东帆,把烟扔了!”
何东帆皱眉,斜眼看着宁欣,语气很冲:“管你什么事儿!”
宁欣后知后觉,意识到何东帆现在心情不好。
她蹲下,语气温柔了些:“何东帆,把烟灭了。”
何东帆嗤笑:“怎么?抽烟犯法?”
宁欣还是第一次看见何东帆阴郁的模样,没有亮晶晶的眼睛,也没有小虎牙。
没有少年的明朗。
她没跟他计较此刻的尖锐,跟他讲道理:“你才十五岁,还没成年,抽烟对身体不好,身体是自己的。”
何东帆垂眸看着地面,没再把烟蒂放进嘴里。
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努力跟你补课吗?”
“嗯?”
何东帆没立即回答。
沉默的间隙,宁欣想起自制的枇杷膏。
她一直以为是她对他好,感动了他,其实不是的。
何东帆:“一个月前,我感冒那会儿,我爸答应我,只要我考得好,高中可以继续住我姥姥家,可刚才,他又反悔了。”
宁欣大概能理解何东帆此刻的情绪,毕竟她是真的见证了他努力的过程。
所以,他现在是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变成了一个笑话?
烟蒂燃尽,掉落在水泥地上。
何东帆定定看着地面:“妈的!又说话不算话!!!”
宁欣确定,自己是第一次听何东帆说脏话。
何东帆顿了两秒,抬眸,正好对上宁欣的目光。
傍晚的路灯已经亮起来,暖橙色。
宁欣抿了抿唇,抬手在何东帆肩膀上方顿了两秒,然后放下去,安抚地拍了拍。
他看着她。
她想安慰他,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但她想让他知道,他前段时间的努力不是笑话,没有白费。
她勾起嘴角:“何东帆,中考加油啊!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考个很不错的成绩。”
半响,何东帆眉毛抬了抬,‘嗯’了一声。
“还有,谢谢你的桃子。”
少年看了眼口袋,浅浅露出虎牙,又“嗯”了一声。
宁欣走了挺远,驻步,回头。
少年穿着校服,坐在街边花坛处,半个身子被阴暗拢住,看不见神情。
或是街,太长,太空,所以,人显得落寞。
宁欣轻叹口气,往公交站走。
她想,这应该是跟何东帆的最后一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