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被她骇了一跳,背后密密麻麻地泛起凉意,她连声道歉,随后又道:“陈姐姐,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实是没脸来见你!但是我容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绝不会犯了错就逃避责任。”
她又道:“昭娘子此刻业已在家中备嫁了。”
袁夫人缓缓靠在椅背上,想起之前元宵节灯会曾远远见过容昭一眼,当时便觉得那个小娘子沉稳知礼,无一处不妥帖。
“可惜了。”袁夫人淡淡道。
徐氏仿佛没听懂,她继续道:“不若等袁大郎君出殡前一天,我容家便将容昭送来,也不用从大门走,侧门或者偏门便可,其余事情,均听你袁家吩咐。”
不从正门走,那便是抬进来的妾,便是死了都入不了族谱。
袁夫人这下便是惊讶了:“这件事,容老爷也知道?”
容齐一向疼爱容昭,此事淮县百姓皆知,怎么容忍徐氏这般作为?
徐氏有些心虚,但她开口仍是:“自然是知道的。”
“那便如此吧。”袁夫人虽也可惜这么好的小娘子,但想起自己死在容家人手中的儿子,最后半点可惜之情也没有了。
得了袁夫人的首肯,徐氏仍没有走。
袁夫人睇她一眼:“还有事?”
徐氏捏紧了帕子,面上却不动声色:“陈姐姐,我有个不情之请。”
袁夫人坐着没搭话。
徐氏继续道:“我家容书身子骨弱,这么多天在狱中定是吃了许多苦,您看您能不能网开一面,容我将他接回来,我保证严加看管!”
袁夫人气笑了,她缓缓起身,压迫感十足:“我儿含冤惨死,尸骨未寒,罪魁祸首受那么几天的牢狱之苦你便忍不得了?”
“实是书儿身子骨差……”
袁夫人扬声打断:“自古以来,没有杀人凶手配在死者面前站着!你居然还想着让他回家享福?”
徐氏噤若寒蝉。
菊香反应快,她迅速跪下拜倒:“袁夫人,我们夫人不是这个意思,有言辞不达之处,还请您见谅。”
袁夫人仿佛看着什么脏东西:“我与你家夫人讲话,也有你置喙的余地?”
菊香头也不抬:“夫人您宽宏大量,自然不会同我等奴才计较。我们夫人的意思是,我们袁、容两家也是淮县有头有脸的人家,之前袁大人同我家老爷私交也甚好。我家老爷此刻缠绵病榻,否则定是要亲自上门来致歉的。”
菊香顿了下继续道:“如今闹成这种局面也实非我容家所愿,但我容家愿意将昭娘子嫁与袁大郎君,也是一尽哀思。还请袁夫人看在我们家老爷和昭娘子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否则闹将起来,我们容府已无人在朝中任职,但袁老爷还有袁二郎君……”
她说了一半,停顿了下,袁夫人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捏着她袁府的七寸,逼着她妥协啊!
菊香还在继续说:“袁府有任何要求,我们容家都会不遗余力地去达成!”
徐氏仿佛找着了主心骨,她立马点头如捣蒜。
袁夫人定定地看着菊香,半晌后笑了:“倒是伶牙俐齿!”
她拂了拂衣袖,看向徐氏:“容夫人你也别怪我无情,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眼圈红了,但思及丈夫和小儿子的前程,到底软了态度,毕竟家里出了这样的丑事,如果被御史谏上一谏,说不得会受些影响。
“耀儿自来是我的命根子,如今他未及弱冠便身死,我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家书儿也是我们这辈人从小看着长大的,如果要他赔命,我也于心不忍。这样吧,容昭嫁与我家大郎之外,再断容书一条臂膀,这样我们也算两清了。”
徐氏越听脸色越白,听到最后终于失了力。
菊香慌忙扯动徐氏的袍衫,轻轻摇头。袁夫人也不急,就这样淡淡地等着她反应。
搭上容昭,再搭上容书一条臂膀,容家可谓是走到头了。
徐氏稳了稳心神:“此事兹事体大,我一人做不了主,还须与我家老爷商议。”
袁夫人点头:“可,我儿停灵已满三日,你须得三日之内给我答复,以免延误出殡吉时。我家老爷已拟了状子,仵作的证词以及事发时的证人一应俱全,若你容家有其他更为两全的法子,那我们袁府也是等得的,若没有,那便别怪我袁府要与你容府鱼死网破了!”
徐氏从袁府出来,便失魂落魄。
以为能用容昭换书儿一命,没想到命是保住了,却保不住他健全的身体。
菊香跟在身后,为她执伞,见徐氏心神不宁,她道:“夫人,兹事体大,还是告知老爷请他拿主意吧。”
“不可!”徐氏厉声打断:“如果老爷知道了,那我的书儿便不是断条臂膀那样简单了!”
容齐治家甚严,又极为爱惜名声,断断是不会同意把容昭嫁与身故的袁耀结冥婚的,说不定还会大义灭亲,将容书交出去!
菊香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那您三日后就先将昭娘子送来,奴婢觉得袁老爷看到了我们容府的态度,不会拿自己和袁二郎的功名冒险。结冥婚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做官的应都是怕御史台的谏言的。”
徐氏闻言心中一定,她细想是这个道理。但此刻她满目都是白色的丧幡,灵堂中的哭声隐隐传来,她心下更为害怕,只加快步伐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