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俞和大月之间半数隔着崇山峻岭,半数隔着个绫烟湖,要入大月只有通过西境的宁西城。也是西境军大主力的驻扎之所。
五日后的下晌,东陵晟率三万大军远远地驻扎在宁西城城下。
西境军立时戒严。曲参军被姜太傅交代过,亲自出城交涉,假作不识道:“来者何人?”
东陵晟骑在高头大马上,朗声回应:“我乃大俞太子,应贵国护国夫人之请,前来接收太子妃的嫁妆。”
“太子殿下。”曲参军黑着一张脸,拱了拱手,严肃道:“有国书吗?”
东陵晟微皱了眉,“只有姜太傅的私信。”
曲参军道:“既是如此,根据我朝律令,您只能带一百私兵入城,至于大军请即刻退出五十里。否则我军便要以敌袭反击了。” 说罢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这是规矩,望殿下见谅。”
那东陵晟脸色阴沉,道:“还是请姜太傅派人送出城外吧。免得造成误会,伤了两国邦交。”
那曲参军啧了一声,“我只听说来拜见岳母的,没听说让岳母亲自来迎的。太子殿下果真是天潢贵胄不同凡响。”
慕芷陪着她娘就站在城墙上看着。嗤笑道:“这东陵晟居然带了这么多人来。”
姜玉烟冷笑道:“他在害怕。做贼的人哪有不心虚的?”
“那万一他不进城怎么办?”
“无妨,娘给他老子也写了封信。只要我不出面,他是定要入城的。”
果然,那东陵晟与曲参军僵持片刻,手下一个谋士打商量道:“听说太子妃娘娘的嫁妆甚多,带一百私兵恐怕抬不了。不知道这位将军可不可以通融些许?”
那曲参军道:“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参军,当不得这声将军。但太子殿下既是我们护国夫人与玉蘅将军的女婿,也就是自己人,这样,两百人,至多了。请!”
说罢利落地让手下将士让开一条道。
东陵晟听到那声“女婿”,不知为何眼角一跳,恍惚中又想起了江慕瑜跳崖前的一幕。那个画面如今周而复始地出现他的梦魇中,叫他心惊,叫他透不过气。他左右环视了一圈,此时的西境,绿草白云,疏旷辽阔。原本该是在此地迎娶她……
下了马,东陵晟脚下一晃,仿佛不堪忍受般地闭了闭眼,脑中便只剩下那烈火般的身影。所谓求仁得仁,可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甚至已经一连半个月未曾去见过他的表妹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东陵晟掐了掐手心,压下心头那些不为人知的心思,脚步沉沉地领着两百人往城门走来。
“好戏开始了。”慕芷娇俏一笑,扶着自家娘亲下了城墙。
东陵晟的那两百号人在城门处被盘查了一个半时辰,一点面子也没给,直至黄昏时分才陆续通过。
此时早已守在暗处的萧慕珩见他脸色越发阴沉,怕玩脱了,连忙骑着马现了身。
“太子殿下!”只见萧慕珩落下马来,行礼道:“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行。恰逢家母身体不适,故而误了些时辰,还望殿下勿怪!”
那东陵晟自是见过萧慕珩的,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如沐春风,“原来是萧大人!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 复又担忧道:“不知姜太傅身体如何了?”
萧慕珩脸色略黯淡:“母亲她挂系慕瑜,终日食不下咽,殿下情深义重,既然供了她的牌位,母亲担心她在大俞的事物用不惯,这才非要把她的衣物器具给你送来,望你祭奠之时莫忘了烧些给她。让殿下奔波这一趟,还望您勿怪。就当圆了她的慈母心思吧。”
东陵晟也眼含悲戚,“二哥哪里的话!孤本就该前来拜会岳父母。怪只怪,我与慕瑜今生没这夫妻的缘分。” 说罢面露狠厉,“若不是父王不肯,我早就率领我大俞铁骑踏平花盛了,也好告慰慕瑜在天之灵。”
萧慕珩叹道:“只能怪三妹福薄吧,若是因此生灵涂炭反倒平白给她增添罪孽,还请殿下三思。”
东陵晟默了默,没有答话。垂下的手心却蜷握了起来。
晚上,姜太傅借西境杨将军的府邸设宴招待东陵晟。
萧慕珩引他途经抄手游廊时,东陵晟蓦地瞧见东北角一个红色的背影一闪而过,不禁脚下微顿,霎时心跳到嗓子眼。
“殿下,怎么了?”萧慕珩关切道。
“无甚,大概眼花了,总觉得慕瑜还在。”东陵晟微垂了眼,掩了眸中晦涩难辨的情绪。
“殿下对三妹痴心不改,想必她泉下有知,也定然是欢喜的。”
两人行至正厅便见姜太傅已迎了上来。那东陵晟不敢托大,先行行礼,送上他父王的礼物。姜玉烟自然谦让一番。姑婿二人言谈中凄凄戚戚。叫在座众人无不伤怀。
因为此时天色已晚,城门关闭。东陵晟盛情难却,便在杨将军府邸歇息一宿。
只是脑中始终重复着开席前见着的那一幕,睡得格外不安稳。
梦里全是那片红,以及江慕瑜布满血痕的脸。
东陵晟挣扎着将意识回笼,一身冷汗地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