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舞罢,丝竹休,宴饮正式开始。
国公夫人宫沁一身素锦长袍,重重云鬓叠金簪,端庄典雅一派大家风范,不知何时已悄然入座。
主桌来敬酒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宫沁出身名门,应对自如得体,与宾客们谈笑风生,觥筹交错间宾主尽欢。
忽然,宴会末席一个眼生的女子,拔高了音调喊道,“谁丢了东西!一个上好的绣囊。”话音刚落,身旁看似她夫君的男子赶紧拉住她,示意她宴上要小声。
她这一嚷,吸引了不少目光。众人心想,坐在末席,想来是哪个小官的夫人,没见过大场面,也不懂规矩。不少世家夫人都露出鄙夷的神色。
好半晌,见没有人回应。这女子利索的打开淡黄色的绣囊,抽出一张锦帛,大声念道:“沣水西引,祸乱山河。”
又翻过来念道:“靖国公府,宋临川,已未年丙辰月已未时。这东西到底是谁的呀?”
话音未落,周围人声戛然而止,宴会上瞬间一片寂静。
宋之孝饮入口中的美酒,硬生生的难以下咽。
正与堂姐独孤夫人谈笑的宫沁,脸上的笑意忽然凝住了。
坐在上位的宋氏几位叔伯,已然坐不住了;席上几个御史也蠢蠢欲动;太史院几个官员更跃跃欲试,想要凑到那小小一方绢布前,一看究竟。
忽然,一个神色紧张的小厮,腾地跪倒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这位夫人拿的是龙门寺送来的佛谶,小人要呈送给老爷的,却疏忽遗落在这了!”
“佛谶?”一阵重重的咳嗽过后,座上辈分最高的宋家堂伯从站了起来,面色凝重地问道:“可是圣上命觉明上师给世家子弟批命的谶言?”
跪在地上的小厮慌张地点点头。
总管宋明从那妇人手中拿了锦帛,诚惶诚恐的呈到宋之孝手上。
宋之孝扫了一眼座上的众人,接住锦帛的手有些颤抖。
宋家几位叔伯长辈已经顾不得礼数,纷纷凑上前来,看过后一个个摇着头,纷纷叹气。
堂伯冲总管宋明使了个眼色,“去把宋临川带来。”
几个族中长辈已经开始议论,上师批命,得此不详谶言,非擅杀逆子不能报皇恩。
一直站在宋之孝身旁的宫沁,暗暗退后几步,用双手冰凉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件,交给近身侍女雪雁,低声同她说道:“你带着这信物,到宫家分号找长安主事。就说我母子命悬一线,让他请身在长安的所有宫家亲眷来,越快越好!还有,让他飞鸽传书请家主来长安主持大局。”
席间宾客大多已经起身,纷纷议论起来,皆言国公府家门不幸,佛谶道公子命带不祥、终成祸患。庭中场面混乱,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婢女暗自离去。
一个扎着羊角辫、一团粉嫩的小女孩,正拉着她新认识的朋友,穿梭在人群里,“你看,那个就是我娘。她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被她拉着的男孩一脸倔强,“才不是呢。我娘才是最美的女人,她会舞剑、耍刀,还会领兵作战、上阵杀敌。”
“一刀一剑不过诛杀几人。我娘精通天文地理,还会排兵布阵,给我伯父送去的阵法图能助他横扫千军。”女孩急红了脸,扯着他喋喋不休。
男孩一脸不信,“你就吹牛吧!反正,最美的女人是我娘。保家卫国,舍身忘死的人才最美。”
女孩正要辩驳,忽然见不远处,哥哥宋临川被几个下人连拖带拽地带到宴庭中央。
宋临川刚喝了药,正昏昏欲睡,忽然被带到众人面前,因为发烧涨红着脸上满是惊惧。
宴席最前面,父母似乎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原本站在父亲身旁的母亲,忽然一根根拔下头上的簪钗,解下一身珠翠,脱掉锦绣的外袍,披散着长奔走到庭中,护住跪坐在其间的哥哥。
女孩吓得不轻,一步步往前面挤,拉着男孩的手越抓越紧,拖着他一起挤到母亲附近。
不远处传来父亲阵阵怒斥。
往日笑容和煦的爷爷、叔伯们纷纷疾言厉色,对着母亲和哥哥指指点点。
一直对她笑脸相迎的姨娘,此时正在人群中诡异的狞笑。
女孩吓得大声哭了起来。
宋之孝心中烦躁,又听到女儿的哭声,心头怒火中烧,随手举起一个酒杯,重重砸向那边。
酒杯落在附近地面碎溅开来,男孩本能一挡,把女孩护在身后。飞溅的碎片,在他的手背上划开一道伤口,瞬间溢出了血珠,滴滴滑落下来。
女孩从他背后探出头,瞥见他手上的伤口和血迹,哭声愈加大了。
不远处,正在找自家少爷的奶娘,看到这一幕,赶紧挤进人群,把男孩抱了出去。
女孩手心一空,心里更加害怕。大哭着,跌跌撞撞地走到母亲身旁,和哥哥一起缩在母亲怀中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