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除了鼾声如雷的林石,就只有执锋睡得踏实。这家伙仗着身体底子好,一睡醒就各种乱逛,连邻居赵阿婆养的鸡都知道他醒了,成排扑楞着翅膀蹦上柴火垛,警惕地盯着他。
在赵阿婆挥舞扫帚之前,执锋果断逃进林家大门里,逛了两圈之后才发现院子的无趣,没有鸡鸭成群,也没有遮天蔽日的葡萄架子。有一个面无表情的林石,在院子里的大梨树下站着,仿佛一只宽大肥厚的啄木鸟,呆愣愣地看阳光滴在泥土上的斑点,蚯蚓从斑点上拱出头又缩回去。
执锋憋得发狂,在树下团团转,他深切觉得林石的上下嘴唇天生就没有分开的功能。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错的,当君铃捧着一大筐药草进入眼帘的时候,林石一个大跨步把筐子接过来,孩子气地说:“你有伤,不许干活儿。”
君铃也不跟他抢,心里暖乎乎的:“不重,就是些常用的药草,镇子里的医馆上个月定下的,我刚整理出来。”
不管走了谁,日子都得照过不误。苏家的离开没有引起任何风波,仿佛他们从未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一样。昨晚君铃去问他们离开的原因,可师父嘴巴严,什么都不肯透露,只是看着云边的光芒,叹了一声:“在这世上,谁也留不住谁。”
自从偷听了师父和林简的对话之后,君铃越发疑神疑鬼了。她琢磨了一上午,到现在也没想透师父到底是什么意思。眼下,师父的门还紧闭着,君铃看着这一筐草药,不知道是不是该跟师父请示一下再做处理。
“你们都聚在这儿弄什么呢?”林简从苏家的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本苏父收藏的兵书塞给执锋,“没事干就看看这个,挺有意思的。”说罢伸了个懒腰,“师父呢?”
君铃斟酌着用词说:“苏叔叔他们搬走了,多年来住在一个院子里,师父心里不舒服。”
林简毫无顾忌地去敲林尘的门:“人迟早是要走的,就因为这点小事儿把自己关在屋——”门开了,林简的手停在半空中。林尘显得很疲惫,冷冷扫了一眼林简:“闹够了?”
“没,我哪闹了。”林简笑着退开一步。
林尘目光越过他的大徒弟,二徒弟,最后落在小徒弟上,招手:“铃丫头,过来。”林简的目光瞬间不似刚才明媚了。
门重新关上,林尘放下门栓,抚平君铃肩膀上的褶皱,叹道:“两年了,长高不少。”屋里充斥着淡淡的焦糊味,是一块明黄色的布条在火盆里燃烧,令整个屋子都有种炙烤感。“你们四个,没一个省心的。”多年来,林尘早已把苏瑾竹当做自己的孩子,他为君铃整理完肩膀,之后是衣领,袖口,抚得板板整整。“你的来历,林简跟你说了吧?”
“嗯。”君铃把林简告诉她的说了一遍。
林尘点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你的确来自南疆,的确身中剧毒,我也的确用药让你失去一部分记忆。”他从袖中拿出一个药包,指甲在上面划出白色的痕迹,“这是促进你记忆恢复的药,既然你要去南域,该记得的还是要记得。南域太乱,你可不能叫人欺负利用了去。”
君铃的目光躲躲闪闪:“我……我又没说我要去南域。”
林尘笑了,眼角的皱纹拥挤在一起:“你这双眼睛啊,都告诉我了。是不是想去,又放不下我们。没事,我不会赶你,但也不会强留你。”他把药包放在君铃手心里,“师父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他张嘴,却再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眼睛看着上方,眼圈有点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