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王日每哭先行,王好比轩辕皇帝哭苍圣,又好比喜王哭李英,禹王哭父死非命,商汤王哭关龙蓬…”
凄凉的秦腔回荡在广袤的黄土塬上,天边炸响一个惊雷,老天爷似乎也同情黎民的遭遇,哗哗的掉下泪来。
瘦弱的少年吃力地拉着从同乡会借来的板车,艰难的踯躅在渭水旁,车子上躺着他死去的父亲。三天前准备走西口讨生活的他被清政府以勾结乱党罪处死在西安。
大儿子早前死在土匪枪下,年仅13岁的幼子徒步三千余里,拉着冤死的父亲叶落归根。
孤儿寡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脸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但绝对没有泪水。
大雨滂沱,盖着父亲的草席下流出一些血水,红的像路边的高粱。
一队身披蓑衣的刀客纵马驰过,为首的一名后生瞟了眼衣衫褴褛的少年,扔给他一个黑黢黢的荞面馍馍。
少年站起来,“我不要馍,要刀。”
……
这是三秦大地上广为流传的关于西北王陆英麟的故事。说书的声情并茂,直引得围在旁边的人不住唏嘘。
不知听了多少遍这个故事的他们知道,在这之后,一段复仇大戏由此展开,那是一段荡气回肠的关中史诗,直叫人血脉贲张。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陆景元却拉着陆蔚青,将她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拽了出来。
比起凑热闹,妹妹的安全更加重要。更何况,自己的爷爷陆英麟曾经笑着告诉他,自己当时说的是:“再给我一个,我快饿死了。”
不管到什么时候,填饱肚子最重要。
陆景元从旁边的小吃摊上给妹妹买了一块枣糕,正当他揣在怀里准备送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人家的身边已经围满了献殷勤的人。
马中原举着肉夹馍,秦北辰举着锅盔,还有一个陆景城在一旁边啃黄黄馍边看热闹,搞得陆景元忍不住提醒他们,是不是给人家妹子也送一瓶水……
他带着无奈的笑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枣糕。
想起曾经在西安时,他和施呦呦携手逛过的枣糕摊,而他怎么也没吃上的那碗甜醪糟。
自回西北以来,由于交通不便,他没再收到过施呦呦的任何讯息,但自北京离开时,收到的来自关外最后一封信里,呦呦告诉他,自己不日将前往日本读书。邵瑞锦将她托付给了一位更加信任的友人。信里没有写明叶白秋去了哪里。长长的一封信里,满是小女孩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
关山路远,他们似乎越来越远,但彼此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近。陆景元相信,他们就像两根斜斜的直线,虽然暂时分离,毫不相关,但终有一天,会如宿命般,一同相遇在交点。
“元哥,你看看这马。”
马中原的声音打破了陆景元的思绪。护兵给少帅们牵来了几匹高头大马,毛色油光发亮,流线走行自然,筋骨更是健壮有力,看着就是上乘的模样。
“这可是青海骢,”马中原颇带自豪的抚摸着,“这是波斯草马和青海马的集大成者,杜少陵专门有诗盛赞过,正儿八经的龙之血脉。”
说着,他既是关心,也别有一番意味的挑问道:“你确定你能骑?”
陆景元饶有兴趣的望着那来自汉祖时代的神骏天骄,轻轻抚上踏破历史狼烟的铮铮铁骑,笑着说:“你能骑,”
“老子就能骑!”少年们异口同声的附和道,随即一同大笑起来。
……
和风长啸,国风万里。
几位少年扬鞭纵马,极目川原。
见证悠悠岁月的黄帝陵安然的在中华大地垂卧着,深邃的明眸静静的望着自己的孩子,华夏的后代。
他们从五千多年的文明故卷中走来,从欧亚丝路交融的天朝上国走来,从炮火连天的国蹙民愚走来,无论立于何种境地,置于何种艰难困阻,始终昂扬着旺盛的生命力,如同他们所驰骋的“大汉天马”一样,历尽风雨沧桑,毛不褪色,志不衰减。
浑黄的天衣,披在西北寥廓的土地上。一抹抹炊烟扶摇直上,来自凡世的烟火袅袅似乎正连接着天上人间。这厚重的光景,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最后一抹光亮很快消失在地平线上,孤星点点,几个孩子搭好了帐篷,点起火堆,围成一圈坐下来。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明亮的钟响,在寂寥的川原间很是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