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南浦身在中军大营,不是没听见士兵将士之间偶尔的窃窃私语,可素来士兵少有独立思想,军营中一向奉承的就是军令如山,他想要的是一鼓作气拿下洛城,到时这些疑虑自然会消失。
可他没想到鹿家军拼死顽抗,硬生生将战时拉了一个多月,更没想到殷氏如此公然反对他。
休战时没事做,他命人搬来两大坛子烈酒,春节前那么冷,士兵们都是靠烈酒暖身子,他直接抱起坛子猛灌了一口,呛地咳了几声。
亲卫见状劝道:“陛下当心身子,烈酒伤身。”
“如今全天下的人是不是都在怪我?”
他问这一句,亲卫大惊:“陛下,您……”
陈南浦摆了摆手:“我知道,他们都说我是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一口接一口猛酒下肚,陈南浦渐渐红了眼睛,“我只不过是拿回自己的东西,怎么就成了乱臣贼子,怎么就是抢了?”
那些年里,父皇眼里只有太子哥哥一人,他可曾有过怨言?他只是在安心做他的闲散王爷,等太子哥哥登基就去封地自由自在生活,他从未奢望过什么,甚至他也知道、也认同,天下是太子哥哥的,他并没有相争的心。
是父皇!是父皇在太子哥哥病逝后,把他叫到跟前,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说:“父皇只有你了。”
是父皇把天下捧到他手边,告诉他这天下是要给他的,可是给出的东西怎么还能要回去呢?
父皇为了扶持他,把一向与太子哥哥交好的晏家流放登州,多年对陈清德不闻不问,他的一切决策,父皇都说好,渐渐地,父皇把皇权都给了他,纵然父皇仍在位,可那两年他才是盛国实际的掌权人。
结果呢?最后告诉他这都是黄粱美梦一场?
陈南浦抱着酒坛子冷声嗤笑,却又忍不住埋怨:“父皇,您害儿臣好苦。”
他本无欲无求,本可富贵潇洒一生,父皇为何如此戏弄于他!
亲卫见他一手指天,红着眼睛怒骂,骂天、骂地、骂先帝,直听得冷汗直冒,劝道:“陛下,杨林军中已有人动摇,若是再让他们听见了这些话,只怕会出事。”
陈南浦骂了一通,自己也冷静了下来,只轻声嗤道:“我有什么错?”
恰在此时,帐外禀报洛城派了使团前来,陈南浦满身戾气:“使团?”
不是说之前的使团都回京了吗,陈清德又派使团来做什么?按行程算,使团出发时,南越与西凉尚未起兵。
他纵有些不耐烦,可也好奇陈清德又有什么招数,可当他远远见到只一人手持旌节踏步而来时,神情僵在了脸上。
陈南浦不可思议般往帐外走了几步,来人越来越近,等他看清样貌,不禁眼眸微眯,倒有些佩服对方的勇气。
许多士兵听说洛城来了使团,忍不住前来观望,见使团只有一人,无不惊奇,只是他们常在边境,并不识得晏怀,却也都佩服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