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六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天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终于到了七月。
七月,炎国和灭亡的华国这两个地方,犹如火炉,天气炎热,幽国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四季如春,北九国的七月也是闷热,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七月,北九国因为吞没了华国,改国号为归。幽国的王,还未成年的幽王,自请退位,幽国并入炎国,炎国改国号为微。从此,归国与微国并立,四国已成历史。
此时的赵白薇没有了当初软禁在王宫的幽愤,她沉下心,开始筹谋怎么才能逃出这个牢笼。
在知道林莫逃出忘忧谷,占据了华国,她心底也跟着欢喜起来,一心想早点飞到盛阳,去见见林莫。
这一日,赵白薇在清凰宫里梳妆打扮。清凰宫,还是原来的样子,摆设一点都没改动,让赵白薇恍惚,连安排过来伺候她的宫女,还是心妍,让赵白薇莫名地生出一种期盼,彷佛她从未离开幽国,仿佛她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醒,推开门,走到桃花林,还能看到宠溺她的父王。。。
可是,这一切都不是梦,她也不是原来的赵白薇,她没有大喊大哭,也不想随波逐流,现在的阿辰也不是她愿意看见的,她思考着怎么才能离开。
一旁的心妍为她的发髻簪上一个桃花簪子,对着铜镜里的脸容,由衷赞叹道,“公主,你好美。“
赵白薇没有心思考虑装扮的问题,只是旁敲侧击道,“心妍,你一直在清凰宫吗?“
心妍柔声道,“是微王让我过来的,能再看到公主,是奴婢的幸运。“她又道,“公主,原来微王就是小时候来过这里的华容公主。奴婢多句嘴,微王很在乎公主,是不可多得的佳婿。“
赵白薇心里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微王告诉你的吧,我也知道他对我很好,你带我去见见他。“
心妍未料到赵白薇如此冷静自若,她想起微王对她的交待,不禁头皮发麻,明明两人是旧识,为何闹成这个样子,她斟酌道,“公主,微王交待过,不许你出清凰宫。“
赵白薇笑道,“好,我不出去,你去通报一下,要他来清凰宫。“
心妍脸色有些许尴尬,还是鼓起勇气道,“公主,微王是一个不错的人,你跟她道个歉。男人都是需要哄的,哄好了,什么都听你的。“
赵白薇强忍住苦涩,对着心妍笑道,“心妍,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怎么做,不会让你为难的。“
心妍轻舒一口气,笑道,“我现在就去通报,公主今日好美,微王看到你,一定欢喜的。“
其实凌奕辰一夜未睡,天刚亮,他就站在清凰宫外,看着墙内伸出枝头的杏树,想起了许多他和赵白薇小时候的事情,就这样,他的脚再也迈不动,不敢走进去。
从小的时候,凌奕辰就一直想着怎么爬上父王的王座,他以为只要自己坐上了王座,就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母妃不会消失,姐姐也不会再有愁颜,他可以迎娶自己喜欢的女子,可以守护自己在乎的人。他要亲手毁掉那些曾经侮辱他们姐弟俩的人。
可是,等到他真的坐上了王座,他迎娶的女人,他根本不喜欢,自己在乎的人,只想离开他。报仇血恨带来的也不是高兴。他每晚每晚睡不着,心里有一个黑洞,一点点变大,似乎要把他整个人吞噬掉。他到底是怎么了?
他就站在那,与赵白薇只隔着一堵墙,却让他心生胆怯。
他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寂寞里,在院墙的阴影里,朝阳照不到的角落里,仿佛是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
心妍一出来,便看到了他,惊吓之余,连忙跪拜请安,伶俐道,“王,公主想见你。。。“话还没说完,凌华辰已经迫不及待地大踏步走进去了,他的心里充满着喜悦,片刻之前的所有落寞都消失不见,黑洞也消失不见,原来心里缺少的一部分是她,只有她,能填补他的寂寞。
他知道,为了王位,他有好几次放开了赵白薇,这一次,这一次,他告诉自己,这一次绝对不能放她离开。
心妍看着远去的背影,糊涂了,明明他那么在意她,为什么还要把公主软禁起来。心妍叹了一口气,心想,大人物的世界,是她一个小小奴婢不能懂的。自己恪守本分,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好。
想着,心妍手脚麻利地走进了清凰宫,随时等候差遣。
听到脚步声,赵白薇笑着回头,笑靥如画,“阿辰,陪我去桃花林走走,好吗?“
凌华辰没料到她如此温婉,好像以前的不愉快根本不存在,可是看着眼前的容颜,他的心就像泡在酒里的蚂蚁,醉醺醺的,根本没有思考的力气,他不禁想起一句话,温柔乡,英雄冢。
他一边点头,一边高兴道,“当然,只要你说的,无一不从。“他的情谊是真的,他的喜悦是真的,可是赵白薇心里只有莫名的伤感,她掩饰着内心的情绪,笑容更甜,“阿辰,哦,不,我是不是该叫你大王了。“
凌奕辰柔情似水,一双凤眼闪烁着耀眼的辉光,他情意绵绵道,“薇薇,我喜欢你唤我阿辰,不要改变。“赵白薇娇嗔道,“阿辰,如果能回到小时候该多好。“
凌奕辰沉默片刻,看着她娇美的一颦一笑,动情道,“薇薇,只要你愿意,我们以后会比小时候更快乐。“
赵白薇点点头,由衷道,“阿辰,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又指着那片桃花林道,“小时候,一直想带你去桃花林玩,可是父王有太多规矩,这一次,终于能如愿了。“
看着近在眼前的桃花林,凌华辰柔声道,“现在也不迟,只是桃花谢了,明年春天我们再一起看桃花。“
赵白薇点点头,低声道,“桃花谢了还会开,可是。。。“她又扬声道,“阿辰,这桃树结的果子,又香又甜,等会,你帮我去摘桃子,可好?“
凌奕辰戏谑道,“遵命,我的公主。“彷佛还是那个潇洒倜傥的王爷。
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跟在后面的心妍也不禁露出了微笑,走进桃花林,果然感觉一阵清凉,让人心中舒畅。
赵白薇静静地走在桃花林,感受着世事的奇妙,一旁的凌奕辰赞道,“这片桃花林一眼望不到边,等桃花开了的时候,肯定美极了。“
他们此刻处的位置,刚好是走到两排桃树的尽头,是一个三角地带,最中间是一棵大桃树,估计要三个人拉着手才能抱住它的树干,又红又大的桃子在树枝上颤颤巍巍,特别诱人。在这个三角地段,又分出了另外两条路,路两旁也是整齐的大桃树,密密匝匝,阳光都透不过那些枝叶。
她停下来,抬头望着这颗大桃树,笑着道,“是的,很美,见过,就再也无法忘记的美。“她停下脚步,偏着脑袋,像个孩子般撒娇道,“阿辰,你快爬上树给我摘桃子,我要最大的。“
凌奕辰被她的笑感染,毫无防备道,“你在这等着我。“说着,像只猴子嗖地一下窜上桃树,赵白薇在这一瞬间立马窜进了另外一条路,一边喊道,“阿辰,我去这边看看,是不是桃子更大。“
凌奕辰不疑有它,他真心为着两人的相处欢喜着。等到他手里捧着三四个桃子跃下大树的时候,他唤了几声薇薇,没有得到回应,他的心突然空落落的,桃子从手中滑落,砸在青草地上,滚落一旁,再好看的桃子也摔坏了。
他不死心,又跑到那条路去找,没有她的人影,找了几圈,他总是回到这个三角地段,回到地上躺着桃子的青草地,他停下来,站在那,自言自语,“原来这个桃花林有阵法。“
心妍一直跪在桃树下,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害怕因此遭受惩罚。她垂下的眼睛,看到微王的影子一直没动,她更是不敢动。
赵白薇就在不远处,她听到了凌华辰的呼喊,她不为所动,她所处的地方,是以往她与林莫经常练剑的地方。
她靠在桃花树下,看着熟悉的场景,脑海里全是过去与林莫在一起的记忆,沉醉在记忆里,她的脸上不觉染上了一抹醉人的笑靥。
就这样吧,既然不能离开幽国,就让她呆在这个记忆的桃花林,那也是很美的事情,而不是被囚禁在清凰宫,当一只金丝雀。
她的心中也有深深的悲哀,她不敢相信,阿辰竟然如此不讲理,如此不顾及她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改变了阿辰?
一时间,桃花林静静地,阿辰没有再开口说话,赵白薇松了一口气。
半柱香的时间后,凌奕辰又开口了,有些压抑,有些温存,有些无奈,有些期盼,声音低沉,“薇薇,出来吧,我答应你,放你离开。“赵白薇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那么强硬的人,怎么就改变主意了。她犹豫着,不敢回应。
凌奕辰等了半分钟,嘴角不觉苦笑,自嘲道,“你不相信吗?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他顿了顿,接着道,“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好好陪我五天,五天后,我让你离开。“他又加重语气道,“若违此言,让我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赵白薇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别扭道,“以后不要随便起誓。“凌奕辰定定地看着她,“再陪我逛逛桃花林吧。“
赵白薇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好一会儿,她才放心地道,“阿辰,跟你假惺惺地说话,真难受。“
凌奕辰沉默片刻,才懒洋洋道,“如果你能骗我一辈子,该多好。“
赵白薇无言以对。
两人一时没有再说话,静静地陪着对方,走在桃花林里。
凌奕辰看着身边的倩影,悲伤地想,“以前总是为了自己,放开你,这一次,就让我为了你,放开你,你是不是会喜欢我多一点?“
赵白薇心中只有欢喜,“阿辰,对不起,我必须离开。“
第一日,凌奕辰带了许多话本子过来找她,找来了启天最好的戏班子,带着赵白薇看了一天的戏。
第二日,凌奕辰神神秘秘地带赵白薇去了前殿,然后侍卫带了个捆绑得严严实实的人,赵白薇定睛一看,竟是当年在宛城要砍了她的马大人。
此刻,这人狼狈不堪,战战兢兢地朝两人磕头,一边痛哭流涕地哀求饶命。哪还有当年不可一世的样子。
赵白薇皱眉,凌奕辰觑见她的神色,对侍卫挥挥手,便把这马大人带了下去,笑着对她说,“薇薇,这人要杀要剐,都听你的。”
原来凌奕辰掌握实权之后,便寻了个错处,把这马大人囚禁起来,也不让他死,只是日日折磨他,以消他心头只恨,若不是当年他从中作梗,自己与薇薇又怎么会生嫌隙。凌奕辰自然是把所有的错处怪在这个马大人身上的。
赵白薇不太愿意回忆过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对于这个马大人,她其实早已经忘却了,若不是凌奕辰再次把他带到她面前,她可真不想起这个人。她也知道凌奕辰今日把这个人拘起来交由她处置是何意,便笑笑道,“这人是你的臣子,怎么处置,我不敢置喙。”
凌奕辰听了,心中一阵空落落,她原来一点都不在乎。强笑道,“薇薇心善。本王却不能容他。”说罢,有些厌倦道,“今日,我就赐他一死。”
赵白薇不置可否。
到了第三日,凌奕辰并没有出现,不像前面两日,日日陪着她,珍惜着每一分每一秒。
不知为什么,赵白薇甚是疑惑,忍不住问心妍,“微王今日会来吗?“
心妍眼观鼻鼻观心地道,“天刚亮,微王过来了一趟,说今日有要紧的政务,要公主你不必等他,想去宫里哪处就去,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奴婢。“
赵白薇点点头,有一点意兴阑珊,懒懒道,“这大热天的,不太想出去。“心妍蕙质兰心,柔声道,“我去给公主拿冰镇杨梅,最是解暑。“
心妍前脚刚走,又进来一个人,赵白薇正在收拾一些自己的物件,并未注意来人,只是道,“心妍,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个清泠泠的声音,“薇姐姐,原来真是你。“
赵白薇循声望去,是灵儿,依旧一身白衣,眉眼依旧冷淡,说话依然那么直接。看样子,她一直跟在凌华辰身边。
赵白薇笑着道,“灵儿,好久不见。“
灵儿仔细端详赵白薇,让她很不高兴的事情是,她发现赵白薇比以前更美了,而自己依然还是以前的样子,在赵白薇面前,她不可抑制地自惭形秽。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厌恶,冷冷道,“你还要赖在这里吗?“
赵白薇觉得莫名其妙,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而且她也感受到灵儿的恶意,便板了脸孔,不搭理她。
灵儿继续直言不讳,“你师父来接你了,带了十万兵马围住云昌,你难道要让辰哥哥为了你,打没把握的战吗?“
赵白薇听了很欢喜,心中一直回旋一句话,“师父来了,师父来了。“可眼前硬邦邦的灵儿的脸,让她镇定下来,她笑着道,“灵儿,你喜欢阿辰?你放心,我喜欢的不是他。“
灵儿挫败,声音尖锐,“他喜欢的是你。“
赵白薇虽然反感灵儿对她出言不逊,可是看着她为情痛苦的模样,又心生怜惜,忍不住道,“每天陪着他的是你,你还有很多时间,让他喜欢上你,不要自暴自弃。其实,我喜欢的人,也不喜欢我。“
说着,心里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接下来又扬声道,“但是,只要每天能看见他,能陪着他,我就心满意足了。“
灵儿惊愕,似懂非懂,结巴道,“薇,薇姐姐,真的吗?你说的都是真话?
赵白薇点点头,又道,“爱不是占有。“
灵儿不懂,只是追问道,“你会跟你师父走吧,只要你在这里,辰哥哥永远不会多看我一眼。“
赵白薇暗道,真是一个小孩子,自己以前也是她这般的,不免对她有了侧影之心,真心实意道,“放心,我后天就走,即使我师父不来,我也是准备后天就走的。“
这个时候,灵儿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笑道,“那我不打扰你了,我走了。“往回走了几步,又讪讪道,“薇姐姐,不要告诉辰哥哥,说我来过这里。“赵白薇郑重点点头,灵儿这次快步走出清凰宫。
真是一个傻丫头,清凰宫的一举一动又怎么瞒得过凌奕辰的双眼。
这一日,到了黄昏,凌奕辰才过来清凰宫。当时,赵白薇正坐在院子里的百合树下,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以前收集在宫里的话本子,她装作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
直到他一边抽了她的话本子,一边戏谑道,“这些话本子留一些在这里吧,让我想你的时候,我可以看看。“
赵白薇莫名地心中一酸,凌奕辰知道她白日在收拾东西了,不敢去看他,只是闷闷道,“好。“
凌奕辰打量着她的神色,笑着道,“舍不得走了?“
赵白薇浅笑,款款起身,夕阳的余晖让她的发丝染上淡淡金光,她佯装不高兴,嘟着嘴道,“这两天,你招待得太好了,真有点舍不得走了。“
明明知道她是那么善良的人,明明知道她是怕他自己难受才这么说,可他心中却是汹涌澎湃,他逆着光,他的身侧就是她,只要他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他,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那个在他心中想过千遍万遍的事情,他就那么俯身下去,温柔地吻住了她的唇,他的手温柔地搂住她的腰。
就这么一吻,其实很短暂,对他来说,仿佛是一生的时间,她的唇很甜美,他才尝了一口,就被她强硬推开,她的脸胀得通红,一双凤眼极其愤怒地看着他,他无耻地笑了,柔声细语“我不会道歉的。“
赵白薇是第一次亲吻,她愤怒的同时,更加的不知所措,她只得跑开,狠狠地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