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来送药时,梁笙也都要为他诊一诊脉,虽说近来花非若对此尤为疑心,但为免显异,便还是许了她的请求。
梁笙上前来铺设了绢垫,又隔以轻纱才落手探脉,花非若也就淡然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碗药。
“陛下脉象无异,饮过药后便请安歇。”
花非若点了点头,“药放着便是,朕一会儿再喝。”
“是。臣告退。”
道罢告退,梁笙便自行退殿而去,花非若又看了药碗一眼,心想,她倒是也没有盯着自己饮药之意。
其实自疾发至今,他倒也不是每日都喝着药,也是这几段时间因那日祭舞时受了些寒,梁笙才又开始叫他饮药。
药碗中白汽袅袅浮升,一阵一阵的扑来药息,花非若瞧之思索良久,终而还是端起药碗来,又看着里头浓色的药汤暗暗掂量了起来。
如果上尊真的一碗药把他毒死,那其亲身即位能算正统吗?
应该是不行……如果他意外暴毙,那么在膝下无子且没来得及留下遗诏的情况下,大臣一定会拥护曾也为储君候选人之一,现如今的虞灵王继任女帝。
如果是虞灵王,会比他更乖吗?
念及此,花非若又细细回想了一番自他上身以来的所作所为,虽然和上尊小的冲突有几回,但也不能说是叛逆吧……
不管怎么说,对于上尊而言亲生的总归要好过非亲生的,何况前任虞灵王当年还和她杀了一场腥风血雨,她也不能放着自己好端端的亲儿子不要,跑去扶立政敌家的孩子吧?
一番合理分析下来,花非若也觉着他母尊在药里动手脚的可能并不大,于是还是打算将这碗药喝了。
毕竟他接下来还要去凛州会诸侯,女帝这身子骨到时可千万不能掉链子,不然就麻烦了。
一碗浊苦的汤药下肚,花非若有些反胃,便又连忙倒了杯水,压了压这股冲人的药味。
待他理完诸事回到寝殿时亥时已过。
解去一身繁重服饰,花非若便坐在妆台前擦去脸上红妆,却一静下神来,便又不由得念想起了远方的慕辞,于是又从匣中取出他的那封回信,再度细细品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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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皇帝请归后,慕辞只待月末便将离京,却距启程之日犹有几天,慕辞便提前离了朝临。
自慕辞回国以来,宫里的皇后也日日提心吊胆的,时刻留意着慕辞的动向,眼下知他未及启程之日便提前离京,心中有疑便忙将太子召进了宫来。
“儿臣拜见母后。”
皇后摆手免了太子礼数,又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距着归燕尚存五日之期,燕赤王怎今日便离京了?”
见他母后如此紧张兮兮的却只是想问这事,太子释然笑了笑,才答道:“是父皇叫他临走前去墉陵给他生母守灵几日。”
“原是如此……”
得知了缘由,皇后虽松了根弦,却仍叹了口气,喃喃念了一句“墉陵”,又摇了摇头。
墉陵乃是朝云历代诸皇太庙之所在,素来只有皇帝与皇帝嫡正之妻可入葬其中。
“贵妃余氏入陵至今,十八年了……皇上对她,还是念念不忘啊……”
当年余氏叛敌,贵妃自裁谢罪,文武百官皆上书谏言皇帝褫其封号,却谁知皇帝非但不谪降其位份,反倒将其追封为昭瑜皇后,更直接葬入墉陵,皇帝百年之后仍将与之同寝。
每每思及此事,皇后都不禁气得发笑。
“此皆往事,思之无益,若生怨恼倒自损心神。”
劝言着,太子双手奉上茶去,然皇后却无心饮茶。
“便是皇上念念不忘,余氏也已亡故多年,本宫早已不作在意,只是燕赤王如今归国来仍为大患。”
虽说燕赤王乃是与皇帝最为生疏的皇子,皇帝对其也不能说是喜爱,却是因对余氏的挂念,皇帝总还是会对他有所偏袒。
一想到慕辞这个余氏狐媚的遗子,皇后便厌烦至深,更也烦闷不已,“眼下他虽离京城,却必不会就此罢休,只怕是想回到燕岭养精蓄锐,再伺机而动。”
太子泊然听着,心中却十分平静,“北境燕岭乃边防重地,他自请归藩无非是想借此重掌兵权。”
“却闻近来北方颉族亦生内乱,胡如一部时常徘徊境线之上,那群蛮子若是捣乱,保不齐还真叫他又得了机会。”
“母后不必忧虑,儿臣绝不会叫他得逞。”
闻言,皇后又回眼瞧住太子,却仍作叹道:“若是在他万全之态下,你那个尹宵长还真未必是他的对手,这个妖子,生来便凶异得很。”
太子却泊然笑了笑,似胸有成竹,“任他凶异非常,也能叫他死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