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夫人看来,沈橙年十几年都装过来了,临了要进宫却露出了真性情,不过是她知道以后沈家都掣肘不了她,肆无忌惮而已。
“祖母以为如今该怎么办?”
“娘娘,”在沈皇后期待的眼神里,老夫人平静的开口:“事到如今,只有让五丫头入宫了,您明白的。”
“本宫明白什么?本宫什么都不明白!”沈皇后大怒,“她抢走了我的父亲,现在还要抢走我的丈夫和我的孩子吗?她做梦!本宫不会让她如愿的!”
“娘娘!想想三皇子和五公主!事到如今,没有比五丫头更适合的人选了!”
皇上既已对沈橙年有意,若沈家换人,必惹帝王不快。
“如果她不在了呢?”
沈皇后有些疯魔的想,这世上让人神不知鬼不觉丢了命的东西那么多,谁知道她沈橙年会不会就那么倒霉的遇上了呢,她不是前段时间才重病吗,到时候直接病死——
“佳妍,你冷静些!”老夫人没想到沈皇后竟然如此忌惮沈橙年,竟然宁肯得罪皇上也要杀了她,“皇上身边美人如云,不是沈橙年还会是别人,你何苦如此如临大敌,惹怒皇上?”
“谁都可以,只有她不行!父亲放弃了我,祖母如今也要放弃我吗?”
对于沈皇后而言,沈橙年是她的梦魇,这么多年,所有人都说她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父亲对她的母亲情谊深厚,对貌美的继妻不假辞色。
但是她知道,不是的,不是的,她不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沈橙年才是,王氏也不是不得宠爱,只有她知道,她的父亲有多么喜爱王氏!
年幼失去母亲,不久后父亲就续娶了继室,这个继室还是害死她母亲的凶手指过来的,沈皇后对父亲的看重和王氏的不喜都到了偏执的地步。
她就像一只鸭子,面上一派从容淡定,深信父亲对她和母亲的感情,但水下却一直在提心吊胆,唯恐父亲被拉拢走。
为了从父亲口中得到一句夸赞,她私下里常常挑灯至深夜,祖母所教导的知识,再难再累她都完成的一丝不苟,然而父亲的视线还是越来越多的落在了王氏身上,落在了沈橙年身上。
那种无论她怎么努力,她最亲的人都会一点点被沈橙年拉走的感觉又来了,之前是她的父亲,她可以向父亲哭诉,用皇妃的身份让父亲远离她。
现在这个人却是皇上,她有什么办法可以拉住他,不要让他走向沈橙年?
老夫人走后,沈皇后挥退了宫人,一个人枯坐到深夜,少女时期的梦魇又卷土重来。
外人都说她的父亲安国公只爱她的母亲小刘氏,对继室王氏多有不满,只有她知道,她的父亲早就爱上了王氏,那个卑贱的商人之女,凭着一张妖艳的脸夺走了属于她的母亲的丈夫的心!
沈皇后永远记得那个午后,那时她才刚被先帝赐婚给刚被封了太子的庆佑帝,还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沈佳妍。
她从祖母的院子里出来,心血来潮要去花园里摘几朵花,不想却看到多日不见的父亲怀抱幼女携妻同游。
那时沈橙年还不到三岁,却已生的玉雪可爱,一双黑葡萄似得大眼睛里满是狡黠的笑意,她抓着一朵牡丹想要往沈峰的头上插,沈峰作势要躲,沈橙年就追上去,王氏在一旁温柔的笑,好一副天伦之乐的幸福图景。
沈佳妍躲在暗处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她看着自己一直以为对继妻不假辞色的父亲低头轻吻王氏的额头,看着她心中威严赫赫的父亲纵容的让小女儿将一朵被捏出了汁水的皱巴巴的牡丹插在了他整齐的发间,骄傲的夸赞:
“爹爹的小珍珠真棒!”
眉眼间满是宠爱与骄傲。
沈佳妍如坠冰窖。
她从三岁开蒙起每日寅时(早上3-5点)起床一直学到戌时(晚上7-9点)方休,琴棋书画女红管家样样不落,十几年间从无懈怠,即使卧病在床也要手不释卷,如此才能得到父亲一句夸奖。
然而沈橙年干了什么?她只是娇纵任性的在父亲头上捣乱,却让父亲如此骄傲!
沈佳妍不甘心!她是安国公府最尊贵的嫡长女,是范阳沈氏和汝阳刘氏血脉的延续,是未来的太子妃甚至皇后,她怎么能让一个卑贱的商户女所出的小女孩夺走父亲的宠爱!
那天回去后沈佳妍就病了,一连多日不见好转,她拒绝看病也不吃药,整宿整宿熬着不睡,直到气若游丝的时候,父亲站在她的窗前,问她:“你要怎样才肯吃药。”
“我不喜欢王氏母女。”
良久的沉默过后,沈佳妍说道。
她怎么会喜欢那对母女呢,王氏抢了她母亲的国公夫人的位置,沈橙年抢了属于她的父亲的宠爱,不久后她就要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她决不能失去安国公府的支持。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在她以为沈峰要拒绝的时候,她听见他说:“好。”
那天过后她开始看病吃药,一日日好起来,而王氏母女却在一天天的等待与整座国公府的漠视中一点点沉默下去,那日午后那刺眼的笑容再也没有出现。
无论是王氏和沈橙年的,还是沈峰的。
一转眼十几年过去,她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变成了一个端庄大度命不久矣的皇后,那日午后被她深深嫉妒的女童则长成了一位绝代佳人,一露面就将她丈夫的心勾走了。
“原来这么多年,我还是输了...”
冷冰冰的宫室内,沈皇后想要勾起一抹笑,眼泪却滚滚而下。
她这一生,就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