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家兄妹出了门，仍觉得如同在梦中一般。出了门两人对视一眼，也不敢多说，网苑也没兴趣继续去玩了，坐着小轿就急匆匆的往屋里赶。

刚出了网苑大门没几步，就有个中年枯瘦女子拦住轿子。施子恒伸出头去问了一句，那女子连连行礼，苦苦哀求道：“这位公子，可是刚从网苑出来？我是白掌柜的姨娘，有急事找她，可否帮我转告一声？”

施子恒听说是白掌柜的亲戚，这才按捺住脾气，说了一句：“白掌柜有事，几日前就离开了。”施九娘拉他一把，说道：“这种骗子，理她作甚？若是至亲姨娘，走之前又怎会不说一声？”

施子恒一想也是，放了轿帘，一个劲的催轿夫快走，丢下那妇人怔怔的站在那里。兄妹两人回到府中，到了施子恒屋里，这才松了口气。两人对视一眼，施九娘弱弱的问道：“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施子恒也被这忽如其来的事情搞得心烦意乱，挥了挥手，道：“你先坐下，我想想。”下人送上热茶来，施子恒端着喝了两口，吩咐他们出去，又小声对妹妹道：“没听皇上说，是叔叔推荐我二人去鱼先生的洞府？”

“去哪里作甚？”施九娘到底年纪小些，心里害怕，道：“去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爹娘知不知道？”

两人父亲是施鳯来兄长，随着施鳯来前些年庭试一甲二名，官运亨通，自己做生意也发了家，又把一子一女送来施鳯来府上求个出身。两人自幼锦衣玉食，从未受过半点委屈，也没有半点阅历可言。忽然听说要去不知多少万里之外的甚么所在求学，心里紧张的不行。

施子恒强自镇定了一下道：“刚才皇上不是说了么？是叔叔开了口，他总不会害我们。其实这也是件好事，说不定学成归来，还能给家里挣个诰命。”

“怕是叔叔看不惯我们。”施九娘撅着嘴巴道：“把我们打发走了清净。”

“胡说八道。”施子恒赶紧瞧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施九娘总是想不通，家中日子如此舒适，又有网苑可以玩。听说外间求学，便是日常起居也要自己打理，也不知道能不能带奴婢。看马掌柜和白掌柜平时言行，大抵是不准的。只怕是要天天背书，便连剧也没法追了。

想到伤心处，施九娘眼眶都红了，怔怔的流下泪来。施子恒也是火起，懒得理她，正在思忖，便有个下人来找他们，说是施大人有请。

兄妹两人吓了一跳，连忙收拾了一下，施九娘还洗了洗脸，这才去前厅见叔叔。施鳯来坐在桌子前，见侄儿侄女来了，就吩咐他们坐下。自己端着茶杯，啜了两口，问道：“今日可见了皇上？”

两人对视一眼，点头答应了。施鳯来放下茶杯，缓缓道：“你们也莫怪叔叔隐瞒，只是此事要紧，总不能泄露了去。”又解释道：“皇上前些日子与鱼先生商议，遣三十学子去他那所在求学，应者甚众。便是天家血脉，首辅子弟，也不在少数。江西陈宇泰，一门三进士，自幼聪慧，人称有状元之才，也在其中。景王家十三郎，蜀王府上的八姑娘，便是平时与子恒交好的左光斗左大人之侄，皇甫亭亦在名单上。你二人均能入选，也是九千岁赏脸，到了那边千万莫要堕了我施家的风声。”

两人听他这么一说，稍稍放了些心，有这些人在，总归不是流放荒山野岭，过那些苦修僧人般的日子。施子恒听说皇甫亭也要去，倒是在心里升起几分向往，心想有皇甫兄在，那好玩的好看的总归不缺。

施子恒顿了顿，又低声道：“朱燮元上表，鱼先生拥兵作乱，杀害益州指挥司偏将曹子荣，并叙南卫千户毛凤雄，其他官兵若干。鱼先生却在皇上面前分说是曹子荣带兵骚扰村庄，杀良冒功，并包庇数名杀害庄民之凶人，两方如今吵得不可开交，各执一词。皇上也不作评判，任由他们闹去。”

施子恒听了这个消息，愣了一下，正要发问，施鳯来摆了摆手，道：“其中缘由，外人也不得而知，也不关你我之事。只是这鱼先生非寻常江湖骗子可比，麾下势力颇大。听说前些日子上万乱军，也是半日就平了。你二人此去，日常要小心行事，切莫仗着施家的名头就作威作福，到时候可没人救你们。”

兄妹二人赶紧应了。施鳯来端起茶喝了两口，兄妹两人见他把该说的都说了，就想告辞。施鳯来点了点头，忽然又笑了，道：“这个鱼先生也是有趣，想是要效仿佛郎机人租借壕镜之事了。”施子恒两兄妹呆了一下，又想细问，施鳯来挥了挥手，让他们去了。

走出大厅，施九娘小声问道：“叔叔和你我说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一个劲儿的讲鱼先生如何厉害，却半点不讲你我该去学些什么，学成归来又该如何如何。”

施子恒想了半天，也想不通，摇了摇头，和妹妹分别回了自己住处收拾行李。回到屋里，他坐下来端着茶喝了两口，忽然灵机一动，一个在电影里看到的名词忽然浮上脑海：对冲投资。

他把手猛地在大腿上拍了一下，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脑海里跟明镜似的，把什么都想的清清楚楚。平日叔叔谈些朝廷的事，总是忧心忡忡，内有鞑子入侵，乱军纷纷，外有佛郎机人挑衅，几条船和大明水师纠缠了几十年，大明水师空有雄兵千万，却无可奈何，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

今日谈了这鱼先生之事，想必是让自己兄妹二人去那边先占个位置。若是大事不济，也有条退路。如是鱼先生事败，前有皇上许诺，后有他在朝中接应，自然也就无甚大碍。这倒是个进退两宜的法子。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兄妹两人在那边该如何行事，倒要好好计较一番了。

想到这里，他也不准备给妹妹讲。毕竟她还年幼，露了口风可不好。自己小心看着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