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妙短暂失聪,能看见路,听不清声,只机械地跟上移动病床。
一部电梯坐不下这么多人,一阵呼啦啦闹腾过后,再一眨眼,电梯里只剩齐妙、她妈、一个年轻护士,和看电梯的阿姨。
总算清静了,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问她病人是怎么脑溢血的,她实在没法回答。
她妈躺在这里,是她气的。
……
中心医院不是三甲,没那么正规,重症监护室走廊里也可以逗留很多家属,透过窗户,能看见闫笑萍躺在病床上。
死气沉沉。
齐大军很快交了押金办完手续,赶过来时大姨夫也前后脚到,大姨接过大姨夫递上的牛皮纸信封塞给齐大军,言简意赅:“拿着先用,不够再说。”
齐妙她妈在姥姥家排行老二,姥姥家她还有大姨、三姨和老舅,是典型的生到儿子就不生了的老式家庭。
大姨和老舅条件都不错,姥姥没了以后,这些年逢年过节都是大姨张罗团圆饭,大姨的长相和声音都跟闫笑萍很像,经常被人误会是双胞胎,可姐妹俩性格天差地别,大姨是老师,人很好,一辈子为人师表,夫妻和睦,儿子也出息,在弟弟妹妹面前起到了表率作用。
东北的老房子房价没有燕城那么离谱,儿女多的家庭通常会把房子留给最小的儿子,姥姥家就只有老舅这么一个儿子,姥姥的房子自然也是留给老舅。
因此,姥姥去世后,齐妙和她妈其实都是一直住的老舅的房子,这突发疾病还要住烧钱的ICU,老舅见大姐出钱,立马后知后觉,对齐大军表态:“对对,二姐夫,你先拿着,我晚点儿给你送来。”
齐大军忙推拒着说不用不用,三五个人在那推搡。
三姨这时候突然大嗓门劝说:“二姐夫你就拿着吧,我二姐这一躺说不定个把月醒不过来,咱姐儿几个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表个态,从今天起,你们一家三口一日三餐我负责了!我天天给你们送饭!”
那边几人还在煽呼,三姨总在强调她妈醒不过来,齐妙烦不胜烦,大跨步站到她爸身后拽了她爸一把,面对着几个长辈表情绷的很紧,像是发怒前兆,却诚恳地、深深朝大家鞠了一躬,直起身后淡淡地说:“大姨,三姨,老舅,谢谢你们,我知道我妈突然病了你们都跟着着急,但钱真的不用了,医生预估的费用我能承担,真有需要我再向你们开口。”
她再次鞠躬,表示感谢后又说:“这一大天了,你们也都辛苦了,先回吧,医院这边有我和我爸盯着,有什么事儿再给你们打电话。”
三姨语气带着哭腔:“诶呦我们妙妙多懂事儿,从小就孝顺、听话,现在更是小辈儿里挣钱最多的,你妈这一有病就看出钱的重要了,当初你辞职创业真是明智的选择。”
-“可不是嘛,要不在电视台上班儿才能挣几个钱……”
-“那行那既然妙妙手里钱够咱就别强迫人家孩子了,咱妙妙绝对有孝心……”
……
一阵七嘴八舌后,三姨又略有难为情地总结道:“妙妙,你别怪三姨不拿钱哈,你弟这结婚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我这手头实在紧……”
他们说他们的,齐妙始终绷着唇角面无表情地盯着ICU的大玻璃,偶尔抬手摆摆,表示没关系,只要你们别再说话了就行,最好赶紧走。
最后,大姨执意把装钱的信封留在椅子上就小跑着离开了,容不得父女二人拒绝,又是一阵啧啧担忧、唉声叹气,一众亲戚叮嘱二人注意身体后纷纷离开,有的表示吃点东西晚上还来。
终于安静了,齐妙在ICU的大玻璃前站了一会儿,看不懂那些仪器,只知道她妈心跳还在。
但这种死气沉沉的状态意味着什么她看得懂,不愿接受,也不得不提醒自己,或许……该提前有个思想准备。
她爸在身后拽了她胳膊一把,让她别看了,坐下等,嗫嚅开口:“妙妙,你别瞎合计,医生说了,你妈脑血管组织有畸形倾向,已经产生了血管壁什么向外凸起症状,很可能会得那个什么动脉瘤,她还容易情绪激动,本身就属于脑溢血高危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