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提起齐妙不常回来,她又不忘提醒女儿忙生意的同时留意着自己的终身大事,27了,眼瞅着就三十了,本来身体就有缺陷,再不结更嫁不出去了。
“……再一个啊妙妙!前几天我在楼下听他们唠嗑,说那个什么人工智能以后越来越厉害了,机器人能取代好多工作,什么售票员、保安,以后都没有了,还有厨师,炒菜的机器人现在都发明出来了!
你这甜品师将来就废物了,花那么多钱去新加坡学,又去意大利又这那的,有啥用?!
就你那活儿机器人都能干,话说回来你当初偷摸辞职的事儿我一直没跟你好好掰扯,要不你回阳城来考一个这边的公务员吧,35之前都能考……”
齐妙忍着夺门而出的冲动,戴着耳机翻了翻写字台里的书,想看看自己上学时的笔记,找回一些跟许玖玥做同桌时的快乐时光。
她自小就没有秘密,也没有日记,她妈控制欲极强,不允许她有一丝私人空间,她上学时的每一个本子她妈都会从头翻到尾,找情书、找没用的字儿,警惕一切会影响成绩的蛛丝马迹。
这会儿,她正翻看着高二英语教材,某一页夹着许玖玥写的英语作文,俩人高中没在一起,距离不远,许玖玥却图新鲜非寄信给她。
许玖玥用的Q版漫画字体,很可爱,入眼即能让人心神舒畅,就像她的人一样,总能治愈齐妙压抑的情绪。
而今一看,她少女时代的英语作文语法错误可真多,齐妙抓过手机想拍下来发到她们日益壮大的『妙龄女子天团』群里,可她妈的催促声又在门口炸响,扰乱她好不容易调整的好心情。
“诶?我跟你说这么多你咋不吱声呢?赶紧出来吃牛奶泡饭!”
齐妙忍无可忍,终于爆发,对着门嚷:“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会儿!我说了我不吃!那碗饭我闻着就恶心!我都这么大了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而且我现在听你说话就烦的要死!你还不如像小时候一样直接打死我算了!从小到大你就总逼着我做你认为对的事儿!说什么为了我复婚!为了我去兼职送报纸!为了我这为了我那!我根本就不需要统统不需要!我现在唯一需要你为我做的事儿就是!能不能为了我少说点儿话!或者干脆跟我做陌生人!你再这么叨叨下去我早晚摘除另一个卵巢!我这病就是被你逼出来的!”
闫笑萍被冲了以后一整个定在门口,齐妙从小性子软弱,从未跟任何人大喊大叫过,这样的女儿,她没见过。
三年前,齐妙做完单侧卵巢摘除手术后母女俩曾在燕城小吵过一架,可那时候齐妙也没说什么重话,只是很平静地说想远离她妈、远离这个家。
自己生出来的女儿,竟然说是自己害她得了那要人命的病,还当面亲口说出来,这让闫笑萍难以接受。
她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将女儿养大,自己不舍得吃穿用度,送她学画画学电子琴,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即使她不跟自己亲近也无所谓,她只希望女儿能比她强,念书好、工作好、嫁得好……
闫笑萍大概真的有躁郁症,只是没去看过医生,没确诊过,她自己也不知道。
见拿捏不了齐妙,她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了,像是有个开关,直接切换成了另一张脸,阴郁可怖,站在门口死盯着齐妙的眼神仿佛来收尸的厉鬼。
齐妙见她妈突然这样,也怕了,就像小时候每次挨打之前一样,生理性发寒。
但她不后悔对她妈喊出那些话,她真的太压抑了,过去半年累积的工作压力也几乎到了极限,急需一个宣泄出口,原本被机场的月饼广告调动起来的那一点点对阖家团圆的期待,从进门起就开始逐步被她妈的语言暴力分崩瓦解,她也顾不上什么母女情分了,喊出口,就是解脱。
两人对峙了好几十秒,齐大军见这边迟迟没动静,炸着胆儿过来劝了两句有的没的。
齐妙回视她妈,不卑不亢,她无力改变什么,只知道自己今天必须不能吃那碗牛奶泡饭!
齐妙这几年总在灯下做甜品稍微有点近视了,100多度,平时不戴眼镜也能看清人和路。
屋子不大,可这个距离,她看不太清她妈的微表情,只觉得她妈充满怨念的眼睛如同两汪死水,浑浊暗沉,口中似乎还念叨着什么,嘴角还抽个不停。
终于,闫笑萍结束了这可怕的对视,转身回了北屋,哐当一声关了房门。
齐妙如同通了电般,被那关门声震的本能抖了抖,随即,浑身蓄满的力悉数卸下,眼睛突然很疼,瞪的。
说真的,刚刚她已经做好了挨顿揍的准备,她妈的家暴史暂停于她登上前往燕城读大学的站台,好几年不打她不代表不会再打她。
如果刚刚她妈真的扑过来打她,她不可能还手。
即使明知那就是假借‘家暴’名头的故意伤害,她也认了。
暴风雨过后,齐妙努力平复心情重新落座翻看上学时的旧书,跟小时候一样,挨完打还得接着做作业。
可又跟小时候不太一样,没有中高考鞭策,齐妙看不进去那些字,她只觉得时间过的很慢,不知为何,这顿打没挨成,她心里更乱。
不知过了多久,齐大军突然在北屋朝这边大喊:“妙妙!快赶紧打120!你妈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