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朗想起几百年前,他在上元节时去了人间,抬头便是无数徐徐向上升起的天灯,据说凡人以这样的方式祈福。彼时他独自一人站在桥上,粼粼河水上漂浮着点燃的莲花灯,身旁人来人往,所有人都说说笑笑,似乎一切都刚刚好。他低头,看见自己倒映在水面的影子,就在那一刻他好像明白了形影相吊的意思。他身在人间世,身在烟火中,身在繁华间,却只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异类,有人这么说道,女娲一脉如此衰微,为什么他的神力强大得超乎所有人的意料,没有人愿意真正靠近他。
他走在山水间,本能的爱告诉他,这是他要守护的河山,神应当爱所有的人。他如此照做,为什么三个字始终被按在心底最深处。好孤独啊,这句话就像叹息,萦绕在他的耳边,他的心脏上。不能停下来,不能停下来,只有睁大眼睛看着远方,才会不注意到脚下的影子,才能继续这场与自己无声的赛跑。
花锦感到一只微凉的手触到自己的脖子,她刚想转头,才听到谢朗低低的声音:“别动。”于是她只得顺从地站在原地,眼珠向下想看清楚谢朗的动作。
很快谢朗收回手,默不作声地看着花锦。花锦摸到自己的脖子上,她摸到一粒有些温润的珠子,低头才发现那是一颗散发着淡淡光芒的木珠,光芒很微弱,即使在在黑夜中也并不明显。木珠两侧是银质的侧托,做得很精细,灯光不够亮,花锦也看不清楚是什么形状。
她转过头,看向谢朗,有些惊喜:“送我的吗?”
“嗯。”谢朗点点头,他顿一下,兴许是觉得这样回答太简单,遂又道,“喜欢吗?”
“当然了,很漂亮。这是你做的吗?”花锦捏着自己的下巴,眼神一亮,道,“你前两天待在房间里不会是就在做这个吧?”
谢朗点一下花锦的额头,道:“猜对了。”
花锦摸着自己脖子上的珠子,好半天后才又问道:“你怎么想起做项链送我?”
“之前说好的啊。”谢朗手撑在拱桥栏杆上,微风吹动他银色的长发,花锦听着他说道,“做木珠的原材料是一种叫迷榖的树,把它佩戴在身上就不会迷路,我在里面注入了神力,你在人间进入无我状态就可以打开通往神界的门,再加上迷榖珠,可以直接走到我家。”
花锦把迷榖珠捏在手中,颇为惊讶道:“有这么神奇?那我该怎么进入无我状态?”
“放空,什么都不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可以了。”谢朗说得很容易。
花锦站在原地,深呼吸几口气后,闭上眼睛,试着关闭五感,什么都不去想。结果显然意见,不出两分钟她就睁开眼睛,宣告放空自我失败。
谢朗摊开手,笑道:“看我没用,这个我帮不了你。”
真正放空自己的内心是很难自己做到的,可若连这个都不能做到,更不可能超越自我。其实某种意义上,神和人是一样,充满杂念,想要沉下心进入修炼状态是很难的。花花世界诱惑不少,神也逃不过,尤其进入现代社会以后,人间花花绿绿太多,经不住诱惑的神很容易沉迷进去,不思进取,就神力而言不进反退。
花锦倚在桥上,叹口气:“明天我们就得回学校了,为什么放假的时间总是这么短。”
“逃不过就勇敢去面对咯。”谢朗的语气很轻松,他看向垂着头的花锦,提议道,“我们去放河灯吧?”
花锦抬起头的那一瞬间眼睛变得明亮,仿佛是在问“真的吗”,谢朗极其轻柔地握住她的手腕,向着河岸走去,眼底尽是温柔的笑意。
神为何要爱世人?这个问题谢朗曾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呐喊,现在他终于找到了答案,他想要守护的东西不再虚无,不再缥缈,而在他的手上,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