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原来此生，我竟然还能盼得你来看我。莫不是王爷对我还心怀一点不舍……想我了不成？”季连婉卿一哂，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侧卧着，一脸戏谑地睨着来人，明明说着邀宠一般的言语，眼底却是一片漠然，看不出一点情绪。

季连婉卿还是他上次见她时的打扮，周身只裹了一件藕粉的抹胸绸裙，用吊带束着，外面随意披了一件薄薄的浅莲红纱衣，酥胸半掩，玲珑的身段若隐若现，神态也依旧是平常时候的傲然。如若不是她过于苍白的脸色和腕间随着她的动作窸窣作响的铁链，宇文景几乎就要信了最近发生的这一切对于这个女人都不曾有影响半分。

瘦了。

宇文景望着季连婉卿，突然就有那么些恍惚。

眼前的这个女人，分明是十恶不赦的，仗着自己左相嫡女的身份，欺压庶妹，作威作福，逼着自己娶她，生生将自己同柔儿拆散。此间种种，没有半分值得他留恋，可是现在，怎么莫名觉得心下一紧？

分明在过去的二十年中，她都是自己最想摆脱的人，她的存在之于他就像是一场梦魇，多少个日日夜夜，宇文景都恨不得将其杀之而后快。可真正到了这一天，宇文景的心里倒是有了几分兔死狐悲的情绪。

原来这混世女魔头，竟然真的有一天会从他的世界消失得干干净净，想到这里，宇文景一时间还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你不必拿话气我，季连婉卿。”宇文景缓缓开口，声音平静似水:“这是你我最后一面，季连家与我们宇文皇室的争夺，赢的，终究是我们宇文家。”

是，你终究还是赢了……

季连婉卿喃喃默念几遍，突然发疯一般开始大笑。

笑到捂着肚子，笑到蜷缩成一团，笑到隐忍着将下唇咬的几近血肉模糊，笑到……哭。

什么季连家与宇文皇家之争，季连家世代忠良，争……不过是因为不得不争。

季连家在楚皇登基之时立下汗马功劳。于外，北到晋国，南到柔然，西至彭海，东到玉门关，谁动平谁，铁骑银枪叱咤沙场，最终与各方势力达成盟约，十年之内各国向楚国称臣，定期纳贡，将楚国的繁盛推到了顶峰，一时之间整个大陆再没有任何一方势力可与之比肩；于内，扫除异己，清君侧，一手将楚王扶上帝位，直守到楚皇的王图霸业根基稳固，再无人可撼动。

那时，季连家的男儿究竟为此流了多少血，损失过多少兄弟，赔上过多少条人命，没人算过。楚国的繁荣，全是季连家用血肉铸成的。

楚王当初信誓旦旦，说必将感念季连家世代恩德。可现在……呵。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如今的楚国举国安康，良将是助力更是威胁，季连家把持军印，手握重权，又是开国元老，功高盖主，让皇帝心下难安便是最大的原罪，为今之计，只得叹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此番楚王更是找出了“左相季连宇良屯兵十万，意图谋反”这样蹩脚的理由，对待季连家，只有一个“诛”字。

左相府早已是抄的抄，收的收，族人被血洗，无一幸免，除了她季连婉卿这个嫁入皇室的嫡女，还不知该如何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