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辈子吧,如今再次回到这个小山村,李宣的心情说不出的滋味。
说起来他也是出生在这里,长到上幼儿园的时候,母亲侯晓芬把他接到县里上学,然后因为打架又送回这里,可能是觉得城里的孩子比乡下孩子娇贵,打坏了赔不起吧,反正他在这里待了几年,后来因为半夜三更跑上山找高人师父学功夫,母亲侯晓芬又接他回去,开始了各种兴趣班,到了初中又是各种辅导班,只有假期偶尔回来住几天。
那时候他是喜欢乡下的,漫山遍野的撒欢,上树下河溜墙头,那种跑酷的感觉叫他极为自由,再加上这里没有母亲的说教,只有爷爷奶奶的宠爱,让他很想长久地住在这里。
后来,父亲死了,爷爷受不了打击,也去了,奶奶没几年也没了,这里成了他不能触碰的伤心地,他至今都记得,不到一周他在这里经历了父亲和爷爷两位亲人的葬礼,那是绝望的悲痛!
车行驶过村头的山坡上,那里是他李家的坟地,隔着密密匝匝的树木,他仿佛穿过时空,看到另一个哭得撕心裂肺的自己,看到一个走得跌跌撞撞、最终倒在深渊的自己……
眼睛泛红,泪水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靠山屯到了,有没有下车的!”
售票员大妈中气十足的声音猛地响起,将他从记忆里拉回,他下意识地回道。
“有!”
车停下,李宣擦了下眼睛,拿着东西下车了,还有几个人也拿着东西跟着下车,其中一个看看李宣问道。
“你这孩子是哪个村的?我看你怎么有点眼熟?”
靠山屯分了两个村,一个叫东村一个叫西村,相隔一公里,因为是一个大队,大队的办公地在东村,所以车站也就设在东村,西村的人从这里下车回去是要走一段路的。
东村的人李宣基本认识,西村的就不怎么认得了,他打量了一下对方,用一个词可以形容,彪形大汉!这家伙长得一米八,膀大腰圆,看着就很有力量。
对方年纪四十多岁的样子,相貌长得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很有当地人的特色。他穿着一身看起来很新的衣服,手里大包小包拎了不少东西,李宣心里有所猜测,但不太确定。
“东村的。”
“你是东村谁家的?”对方继续问。
“李家的。”
“李家,李天成家的?”对方试探地问。
李天成是他爷爷。
“对,李天成是我爷爷。”
“啊!你是李建国的儿子吧!”对方惊呼起来。
他以前并不知道自己父亲在老家有多出名,直到父亲死后回来下葬,村子的人就不用说了,就连周边的村子都来了人,他们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钱,把父亲的丧事办得很风光。
靠山屯出了三个没靠读书的厉害人物,其中一个就是父亲,另外两个自然是刘瑞和白雅文。
李宣笑道。
“是,我爸是李建国!”
那人咧嘴笑了。
“我说吗,看你面熟,你长得很像你父亲小时候。我是西村杨家的,你不认识我吗?”
杨家,那是爷爷母亲的娘家,提起这家李宣脑海里就想到了人丁兴旺,这家子兄弟十几个,到了父亲这辈还六七个,可见是多么大的家族,和他一代的就正常了,最多两个,这还是在第一个是女儿的前提下。
这么多人他哪记得住。
“不认识!”
“我叫杨洪,我和你爸爸论起来还是表兄弟呢,你得叫我叔!”
杨洪?李宣想起来了,这个叔是他们亲戚里唯一从事娱乐行业的,好像是从录像厅起家,后来开了迪厅,再后来夜总会什么的,当然那是十几年之后了,现在好像开录像厅吧?记不清了。
这个叔只读了小学,长大娶妻生子,一边种地一边在周边县城打零工,后来就自己干了,大概是这样的。
谁能想到十几年后这人是峰城娱乐业的大老板呢?
人啊,有时候真是没法说。
“叔叔你好。”
杨洪笑了,摸了摸李宣的头。
“你爸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爸晚上回来,我先回来了,今天是我爷爷的生日。”
“我知道,你看,我特意回来给你爷爷过生日的。”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村里走。
脚下的路是砂石路,两边是树,树的那边是草滩,然后是一条大河,白练一样蜿蜒远方,河边一群羊正在悠闲吃着草,两个羊倌甩着鞭子,不时打出一个个鞭响,在远处是层层叠叠的麦浪,靠山屯的东村就在一片绿意浓荫之中。
其实说起来,小山村还是很美的。
进了村就是土道了,坑坑洼洼不说,还有无数道的车辙印,大多数的房子是砖土混合,少数是土房,全砖房也很少,这地方冷,全砖冬天不保暖,泥巴屋子才暖和,别杠为什么不用保暖材料,乡下没那概念。
李家在村里里头,走过曲折的胡同子,终于到了,黑色的铁皮大门,围墙是石头根,红砖砌起来的,砖土混建的六间正房,盖着红瓦,院子短而宽,东西盖着厢房,西边是牲口和猪圈,以及车锁,东边是仓储粮食杂物的地方,中间种着几棵果树,还有一口井。
这是父亲出钱收拾的院子,以前老叔一家和爷爷奶奶住在这里,后来老叔考上了乡公务员,一家就搬到乡里去了,只剩下爷爷奶奶老两口。
此时院里院外都是人和车,自然这个车不是小汽车,而是自行车,或者毛驴车,来的都是给爷爷庆生的亲戚。
李宣进院就看到母亲侯晓芬在那压水,乡下没有按自来水,只有压水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