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五斗观。
外面马蹄停声,人声呼和。
历时一天的游行法会在天擦亮时结束,刚好迎来第一抹朝阳。恍惚的梦中,曹春生抖动眼皮,他记得书生沾染粘稠血水的金色心脏,满目狰狞的疯狂乱语,记得道道圣人话语环绕在耳边,印象里还有火星,乞丐哭嚎的笑。
模糊的睁眼,面前只有道观的硬板床,许些霉味冲到鼻翼。
门吱呀一声推开。
小胖墩宋宜心端着一碗肉汤,宽厚的身子将门口散出的阳光堵的严严实实。
“师弟,我亲自给你炖的汤。”
“放那就行。”
曹春生揉揉脑袋,即便是酣睡了一天,之前打斗所留下的疲倦依旧涨在脑子里。
“那你可要喝哈,师傅在里面放了不少好东西呢。还有,师弟若是感觉好一些,可以去外面看师傅开坛。”
“开坛?”
曹春生接过肉汤,上面浮着一些红色肉块。
咕噜~!
汤水和肉糜顺着喉咙流入胃部,不过一会儿时间,肚子就暖呼呼的,甚至身上还有些出汗。
他站起身来,绕过宋宜心的脑袋。
外面案桌上立着一个红色小坛子,九寸大,隐约间能看见祥云九朵,又雕刻的有三洞楼。除此之外,又有宰杀好的三牲被苦工抬上山头,桌边香烛围绕,烟雾袅袅。
“对啊。”
宋宜心踮起脚尖,挡住曹春生的视线,气鼓鼓的道:“师傅说要给你做个法器,我和宜合呆了好几年了,也不见师傅给我俩做了什么好玩的,师弟倒好,来的没几天就有了!”
“叫声春生哥,到时候给你玩玩。”
“不叫。”
宋宜心撇了他一眼,小跑出去。
“小屁孩一个。”曹春生摇摇头,将衣物穿戴好,关紧门窗。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拿出之前书生赠与他的书简。
双目凝视。
熟悉的字迹又浮现面前。
【苦读书,无用功,千人语,不及心】
善良痴心的苦命书生只知圣贤之礼,不知书外人心险恶,痴心美娇娘,散尽家财,到头来,不过黄粱一梦。只是富裕公子于美娇娘缠绵时的打趣儿。
可悲,可叹。
到头来,没人申冤,悲惨死去。
只余一抹红尘记忆在心间,遁入袋中化书简。
效果:二十多年苦读圣贤之书,天下万语皆可明朗几分,持此书简者,可通晓梅花县周边人物言语。
语种:野人语、野兽语、小鬼语、三水渔民语......
“书生的红尘记忆被乾坤袋化作了书简。”
“这通晓言语,也算一门手段。”
曹春生看了看书简,将其塞入腰间。书生给他三个报酬,一具薄命尸,一道书卷,一颗小文心。
如今俩个都看了些。
这小文心.....
他捂了捂心口,闭上眼睛时一抹金色光芒环绕在他眼眸,但睁开时又都消失不见。
“算了,日后再琢磨琢磨。”
拉开窗,推开门,一抹阳光刚好穿过油墨树叶脉,径直的落在他脸上烙下了一道道浅痕。
“宜生,过来帮忙。”
“好嘞。”
——————
五斗观供奉的是五斗星君,不过一百年遗失了许多星君像,如今也只剩南斗第三天梁延寿保命真君,北斗第一阳明贪狼太星君,中斗第三冲和至德真君。
这三者。
一保寿命,一管斗法,一护心神。
其中曹春生之前擦拭的星君像,给他落下红光压制心火的便是南斗第三天梁延寿保命真君,如今供台上落着的却是中斗第三冲和至德真君。按五斗道长说,书生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如今化作邪魔,但身子骨依旧有一股不散的文气。
这般的邪魔。
用来锻造护心之物最为适合。
香烟袅袅,云雾弥漫。
曹春生拿着三清铃站在一旁,五斗道长一袭三条黑鲤鱼的长袍,手里拿着柱香喃喃念叨。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凝!”
五斗道长手中浮尘挥落,他身上的三条黑鲤鱼宛如活过来一般,顺着周围四散的烟气遁出衣物之外,嘴角吞吐云雾之际,一道又一道蓝色的水气弥漫四周。
曹春生目视着自家师傅的动作。
摇晃铃铛。
“叮~!叮叮~!”
一阵清脆声响,那供台上的星君像忽地绽放异彩,一道白光自石像眉心射出,于半空中分成四份,分别落在三牲和书生不成人样的尸骨上面。
“吼~!”
野兽嘶吼自书生喉咙间传出。
即便如今没了心脏,他被佛光小鬼碾碎的尾巴骨,如今在烟气和铃铛的动扰之下,又咯吱咯吱的增生骨质,如今不过瞬息时间,这尾骨就有要复原的样子。
五斗道长面色如水,挥动衣袖,手掐印诀。
“水德气,镇!”
一语道出。
之前吞吐水气的黑鲤鱼如今翻个身子,三条一个接着一个的压在书生尸骨之上,黑色鱼鳞接连摩擦出声,如浪般的音波一道推着一道,那蠕动的尾巴骨也忽地停住,
“真君在上,今有五斗观宜字辈曹宜生,俘得邪魔尸骨一具,造化县城,挽救百姓。”
“今落下三牲,祈求星君落一抹星光。”
“求个福分。”
话语落下。
五斗道长按下曹春生头颅,跟着一同跪在星君像面前。周围游荡的烟气混杂着血腥味儿,坑洼的地面落满了油墨树的叶子,曹春生无法抬头,仿佛有什么重物压他脖颈一般。
许久许久。
鼻翼难闻的烟雾散去。
他脖子上的重力忽的消散,抬头时刚好看见一抹纯白之光自星君像中飞出,落在书生的尾脊骨上。
“喀喀喀~!”
阵阵碎裂声不断,书生尸体轰然化作一捧白灰。
只留下一个一丈长的尾脊骨。
“多谢星君落福。”
曹春生趴在地上跪了跪。
“行了,星君的视线都走了。”五斗道长拍拍长袍,小心的将三条黑鲤鱼的纹路抚顺,这才拽住尾脊骨的一角:“这....怎落了个一丈长的玩意。”
他手指拂过脊骨。
一道青光随即将其缩小到三寸长。
曹春生站在一旁,他摸了摸自己的尾脊,眉头微微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