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便又安静了下来,只有火把烧的呼呼声,还有一直未曾停过的潮信声。
“又是个蜀地来的。”
痦子脸见他这般有底气,一时间竟然有些乱了心神,急忙招呼着一个差人过来:
“隆州可有什么人在朝廷做官的?”
这差人低头想了想:“倒是未曾听说过。”
好啊,遇见个扮猪吃虎的了!
痦子脸刚想发作,那差人急忙拉住了他:
“隆州没有,但蜀中的有啊!”
“蜀地那么大,人人都要顾虑一下,这差事也不用再干了!”
说着,他就把刀给拔了出来。
差人有些着急:“隆州出去五六十里,便是眉州了!”
“眉州?”
“哎呀,苏家!”
痦子脸终于是停止了动作,疑声道:
“苏,苏尚书家?”
“不是怎的!”差人对这些人际关系已经是背得滚瓜烂熟,“苏东坡,这天下但凡是识字儿的,哪个不得称呼人家一声先生?礼部苏尚书正是他的亲孙儿!”
顿了顿,差人又补充道:“苏尚书还有个弟弟,乃是崇宁四年的武举出身,当年官家南渡的时候,护驾的就有他!后来他身患伤疾,朝官家告老还乡,官家久留不得,方才作罢,你可知他是何人?”
“何人?”
“正是苏箕苏嗣良,苏太尉!”
这话叫了人家的名讳,这差人已经是压低了声,不过还是被陈靖给听了过去。
够了够了,要是这样的话,这小子这般作态,确实是够格的了。
痦子脸将刀入了鞘,拱手道:
“却不知阁下与苏尚书家……”
虞允文笑道:“久仰而已,并无干系。”
“你……”
痦子脸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再也忍耐不住,一下子就纵身从河堤上跳了下去。
“我当是个什么样的贵人,原来你是在消遣本官呢?”
说着,他一脚便踢了过去,虞允文虽是一介文生,但反应却是不慢,轻轻一躲,让他这脚踩了空。
若不是边上的人眼疾手快扶了一把,痦子脸这下子就得摔在地上。
瞧了他这般有些滑稽的动作,岸上传来了稀疏的笑声,这让痦子脸瞬间便红了温,正好边上还有一个男人,便拎他起来,啪啪两巴掌就印了上去。
看得李儒直摇头:“什么儒生,这才不是。”
痦子脸出了气,嘴上也不饶人:
“合着你今日是找了帮手来了?说你是个傻的你便就是个傻的,自己送死还不够,还得多搭上一个!”
说着,又看向虞允文:
“得,你不是想替他出头吗?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斤两!这是哪儿?这是临安!”
虞允文看着他:“你说,说出来。”
“说出什么来?”
“说出你为什么要这般欺压人,说出你背后的主使来。”
痦子脸停了好一会儿,终于是摇了摇头:
“果然又是个读书读傻了的。”
“你就是怕了!”
又是这句话,痦子脸大喊道:
“我怕什么?!”
“你知道你行的是不义之事,你也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并不能成为你立足于天地间的底气,你不敢说,是因为你知道这是错的,是要被人给唾弃的不齿的;不单是你,你身后的主使之人也是这般,你们看起来厉害,但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你们这样的人,在这朗朗乾坤之下,永远见不得光。”
李儒叹了口气:“这人与你说的孔明,怕是一样的。”
陈靖瞥了他一眼:“他还算不算儒生。”
“算个脑子笨的儒生。”
痦子脸像是被他给戳中了痛处,忽地便暴走了起来,一巴掌呼了过去,却被虞允文给抓住了手腕,两人僵持了一下,边上的人赶紧上前将两人分开。
“行,嘴巴倒是厉害。”痦子脸转动着手腕,这人身材高大,比他高出了一个头还不止。
若他没有这身官服,恐怕是不敢得罪这种愣头青的。
“你不是要本官说吗?那本官就与你说了。”
“这人有眼无珠,竟然敢状告礼部侍郎的事儿,相信你已经是知道了。”
“那本官就与你说些你不知道的。”
说着,痦子脸踱步上前,看着那个被押跪在地上的男人:
“你可知,你娘子为何会突然变得疯癫?”
男人闻言,身子挣扎了几下,但终归是瘦弱了些,未能如愿。
虞允文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痦子脸:
“你……”
“不错!正是本官!在这儿盯了他家快一月,他非但不走,反而像是要在这里住下了,他有那闲工夫,本官可没有。”
“打又打不走,骂也骂不听,当真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他耗得起,可是本官耗不起呀,又是个一穷二白孬货,那怎么办?总得收些利是的嘛,没办法,他唯一值钱的,就只有那个还算娇俏的娘子了。”
说到这,痦子脸忽地淫笑了起来:
“你还别说,小娘子当真是有劲儿得很呐!”
他一笑,边上的一众差人也都跟着笑,还附和着他,对那女人进行起了许多不堪入耳的点评。
男人脑门上青筋暴起,却被痦子脸用刀把狠狠地敲了一下脑勺,他瞬间便没了力,像是刚才那般,整个人都瘫在了河滩上。
只是不停的、轻轻的挥动着手,将河沙打出了一个浅浅的窝来。
虞允文把脸转到了一边,别说是他了,就连陈靖……这个一直以局外人身份来观看的,此时都有些不忍再看下去,同样作为男人,他能够体会得到那种痛苦。
“怎的,我说了,说了又如何?你又能如何?!”
痦子脸的唾沫飞了虞允文一脸,后者没有回他的话,脸也朝向一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押回大理寺!”
下山第一天,就瞧见了这么一桩惨案。
陈靖伸了个懒腰,看着李儒:
“你有办法吗?”
李儒又开始捏起了他的胡子:“要是想想的话,也不是没有,不过……”
“你愿意听我的啦?”
“滚开!”这是一个时刻想着谋杀皇帝的谋士,陈靖不想理他,“看我的。”
“你可别把自己扯进去!你要入了狱,咱们就真什么都做不成啦!”
不过很明显,这话喊得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