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考试结束时间还有十五分钟,请考生抓紧时间答题。”
秋野安眨了眨眼睛,他刚停笔解出最后一道数学大题,轻轻抖了两下卷子,举手示意监考提前交卷。
东都的夏天一直都来的早,四月秀葽,五月鸣蜩。
远远望去,校园里只有行走着的秋野安是动的,阳光模糊了视线,透过蒸腾的热气只看得到教室里低俯着头的学生,如同雕塑一样凝望着难解的谜题,还有易于被感知到的激烈运作着的内心。
正是天朗气清,碧空如洗,抬头的人的思绪很容易滑入这样一片没有云彩的天空。
蓝色,是一道隔着面纱被看见的光。
天空的蓝色,被看到的却是人最为纯净的念头。
蝉一声又一声地鸣,愈发使秋野安觉得与世界远离,与他一墙之隔的是正埋头苦思的学生,但他不再会对任何一道目光有反应。
当人拥有了他的第二世界,过往的种种云烟终于不再打搅曾不得安宁的自弃者。
相泽千鹤用了十年的时间,不讲道理却又无比温柔地敲开了秋野安已经封闭的内心世界。
这一个多月来,为了能够赶上今天,秋野安每天神神秘秘,又要小心保护着惊喜不被发现,不可避免在某些时候冷落了相泽千鹤。
总爱挑逗捉弄自己的相泽千鹤在今天特意提前交卷,还得胜一般神气地离开教室。
秋野安知道如果自己的惊喜没能让相泽千鹤满意,那么她会突然靠近自己,佯装生气地架住自己的手臂,凑到面前说:
“每天偷偷摸摸瞒着我就准备出这么一点小水花,安同学,你行不行啊~”
“你要是不行了,今晚我可以让你休息一天哦~”
秋野安知道相泽千鹤那毫不遮掩的心思,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只是秋野安心里始终有道坎,让他不敢对相泽千鹤毫无顾忌地去爱。
而也就是这道坎将会在今天被跨过。
秋野安隔着口袋攥紧着他准备着的戒指,释然地迈开步伐,走进了实验楼。
相泽千鹤正在天台等着他,攀爬着一节节阶梯的秋野安突然急不可耐了起来,于是他跑了起来,越跑越快。
他的胸腔像锅炉一样翻涌不停,将他的心和他的脑子都绞在一起,明明只有六层楼梯,却像跑过了一生。
终于,秋野安喘着气推开了大门。
相泽千鹤听到了声音,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她挽着一缕发丝转身,眼中带笑,像是在和秋野安说:
“不要着急嘛,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可是一直在等你来。”
“没,呼,没等太久吧。”
秋野安理顺了呼吸,左手偷偷放到了口袋里,一边若无其事地边走边说道:“真是的,就不能等到晚上嘛。”
“我就不,”相泽千鹤晃了晃她狡黠的眼神,微微歪着头问道,“安,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的今天。”
“我想想,十年前的今天怎么了吗?”
“啊~你怎么不记得!你是不是不爱我了。”相泽千鹤作势要哭。
“那你闭上眼,和当时一样。”
“好儿~你可不要趁机占我便宜,都说了别捏我手儿~”
两人都心知肚明,但恋爱有时候就是这样,秋野安等到相泽千鹤乖巧地闭上了双眼,一手轻轻牵起柔夷,垂下眼帘柔声说道:
“当时我就这么牵着你的手。”
“和当时一模一样吧,千鹤。”
深吸了一口气,秋野安笑着抬眸,他一手已经捏起了戒指。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相泽千鹤已经睁开了双眼,痴痴地望着他。
泪水失去了重力,向着秋野安连成了线。
就像雨水一样,那么清晰地打在秋野安脸上,带着相泽千鹤那深深眷恋着的带笑的诅咒。
“安,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一份活下去。”
天台的边缘,大楼碎成了好多块,像是失去了重力,像是天空有什么引力,它们缓缓的飘,像是渴望浮出水面的溺水者那样艰难的向上浮。
造物主一定是醉了,祂信手一挥挥碎了一整片天空,还有天空的一角,天台的一角,以及在上面的相泽千鹤。
秋野安紧紧抓着相泽千鹤的手,然后看着女友的身躯四分五裂,滑落错开。
“不管多少次回忆起,我都痛彻心扉。”
秋野安笑着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故作轻松地说道。
随着他擦泪水的动作,房间里的银光一阵闪烁,然后消失。
半空中的桌椅花瓶摔落到地上,一同坠落的还有山岛章太心中的大石头。
就在刚刚,他引导着少年坐到最终考核的考官面前。
还没有等他离开会议室,狂暴的泛着银光的丝线交织在会议室里。
山岛章太亲眼看到大理石墩子被两根纤细的银线轻易穿过,然后被架在了半空中,和房间里所有的家具摆设一样,除了四个人,和三把椅子。
如此一幕,就像是将要支离破碎的房间被按下了定格键,有着荒诞的美感,绝对只有超现实主义的画家才能画下这一幕:
少年眼角带泪,向前伸出了左手想要挽回着什么,隔在中间的会议桌倾斜着被吊在半空中,桌上的摆件被参差不平地悬挂得更高。
少年的对面有两人坐着,一人抽着雪茄,一条烟雾像圈圈盘起的蛇游绕在雪茄上,烟蛇的身躯依稀可见几点空隙,正不满地高高伸直身子,绕开了一条又一条银线。
另一人全身都笼罩在风衣里,向上翻开的风衣衣领和高顶礼帽让人一点都看不见他的脸,周身发出清脆的金铁交击声,所有靠近他的银线被看不见的利刃切开。
画面就这样像是一帧一帧的抽动,直到抬起左手作势欲拉的少年忽然抽回左手抹去眼角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