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依旧抱着那一线希望,希望自己的诚意能够感到神明。
李清玄对民俗知识精通,因此哪怕神不开口,他也能够看出神明的态度。
因为民俗有言:
香自古为信,若是神明应允,三炷香的香气会袅袅直升。
反之,这香气便会四下散去,难能聚合。
李清玄看似是在看神,实际上是在关注着香气变化。
这一夜,彻骨的寒风从神庙的多个缺口处灌了进来,李清玄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但那合十的双手却依旧不曾松开。
夜深了,李清玄此刻也分不清楚,支撑自己的到底是那越来越飘渺的希望,还是不肯放弃的倔强。
高高在上的神明,或许并不在意人间疾苦,以至于那神像至始至终不曾有任何反应。
他已经不记得到底过了多久,腿上的酸痛最终也已经被麻木所替代。
天终究还是亮了,阳光再度撒入这片山林,照亮了庙宇,却熄灭了李清玄最后的希望。
香气始终散乱,不曾聚集,甚至就连那香燃烧后的状态,都是香灰寸断。
神明无言,可香已论证,李清玄的诚意并未有感动神明。
一夜未曾动过分毫的李清玄,此刻看着地上撒入的阳光,缓缓的抬起头来。
他的眼睛里,不再有那份虔诚和希望,反而带着言之不尽的苦涩。
“我见神明降世,跪求神明显灵,却忘了神明高高在上,信徒亿万,怎会理会区区一凡人之苦。”
李清玄的心中有些无望,他再度朝着那神像叩拜下去,但这一次却并没有起身。
或许这神明本就是泥胎一尊,故而一夜跪拜仍感动不了那铁石心肠。
跪在神像前对于李清玄来说,本就是一件不易之事。
前世对民俗文化造诣颇高的他,反而是最不信鬼神的那个。
此刻在他无望,苦涩,自嘲的复杂心情里,前世研究民俗时的各种繁杂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浮现。
是啊,若拜神有用,何来‘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这句话?
若神明深得人心,哪来的‘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的讽刺?
说一千道一万,天下庙堂供奉的不过是人心中的成见,是求而不得的肉身像。
看那神像万千,哪个不是众星捧月,群燕环绕?
看那俗子千万,哪个不是口口称善,笑里藏刀?
神若听怜,这世间怎会有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研究民俗一生,却是我自己着像了。”
李清玄笑了,他的笑容里满是苦涩。
但他并非是在笑这高高在上的塑像,而是笑虔诚叩拜的自己。
“李清玄啊李清玄,你怎会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他在心里问着自己,那笼罩在心头上的执迷却在逐渐消散。
我把庙堂打扫的干干净净,让高高在上的神像一尘不染。
供奉着最好的香火,供果,心心念念的想要神明所在的地方更舒适一些。
可回过头来去看,这敬的哪里是神,分明是心中的执念而已!
如此虔诚何人可比?
可到头来,可曾求己,可曾求得一事?
念及此,李清玄的脑海中好似黄钟大吕咚咚作响,炸的他头皮发麻,颈背生寒。
前世关于民俗研究的诸多思想,好似漫天星空一瞬间炸裂,归位一个奇点,等待下一场的宇宙爆炸与轮回。
这是思想上的解脱与顿悟!
霎时一瞬而已,一个念头骤然出现在李清玄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消散。
“若我自己就是神,一定能救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