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飞过院墙,稳稳的停在手上,那人手上捏着一撮黄米,遣黄米喂了鸽子,从鸽子腿上拆下一封信,恭敬的递给身旁的县令,杨光臣。
杨光臣读罢,沉吟片刻,皱了皱眉,忽而转身,在身后的小厮举着的灯笼上引燃了信件,见其焚尽,灰烬漫天。
“此番是谁的授意?”杨光臣冷不防的问道。
“禀大人,小的刚盘问了昨个的更夫,昨夜那般动静,当是陈崇虎授意,”身旁的人躬身回道,“说是那积香寺害了他兄弟的家里人,叫他知晓,所以撺掇了此番事情。”
“胡闹,那积香寺我素知之,李赛明曾与我言道,说那地方和府里有关系,哪能轻举妄动,”杨光臣叹了口气,“罢了,所幸他还没头昏到那般,借了山贼的名义,否则,此事便要难办。”
“大人此言差矣,小人倒觉得此事利大于弊,”师爷摇了摇头,“那积香寺祸害我地人口,借他人手除掉,乃是最好的结果,那寺中的积累也便宜了大人,大人分毫未动,便得一石三鸟,岂不美哉?”
“我之忧思不在此,”杨光臣摇了摇头,眼中迸出一抹戾色,“我没想到的是,这几年过去,郑道斌这家伙还是拎不清,与陈崇虎之瓜葛,办事也不经我手,当敲打敲打了。”
“那郑当家落草前,与陈崇虎有旧,无非江湖草莽之辈,重义气,没眼界,大人可先问责,不成在敲打也不迟,”师爷摇了摇头,“您终究是要顾及一下肉铺那位的脸面,他陈崇虎有豪杰之能,有乡望庇身,您犯不着与他闹不愉快。”
“哼!那就这般吧,你去操办,”杨光臣点了点头,倏忽又摇头,继续说道,“不过,豪杰之能?我看未必,他有豪杰之力勇,豪杰之见识,却没有豪杰之志向,有力无志,有勇无心,如何称能?”
“大人切不可小看此人,”师爷摇了摇头,“志从心来,此人孔武有力,却从不仗势欺人,也不多占,也不多得,恐有仁心,仁心出壮志,常生报国志。”
“放屁,我看师爷你也老糊涂了,”杨光臣冷笑两声,“陈崇虎之仁,妇人之仁也!此世上最不缺的便是人,所需做之事无非有二,事农桑而缴税赋,攘兵刀而平夷乱,除此以外,焉可有他?稳国需弱民!以他陈崇虎之能,可独善其身,焉能兼善天下?多余种种,岂不为妇人之仁哉?”
那师爷张嘴本还想说些什么,见杨光臣动怒,当即不敢再反驳,只得唯唯诺诺的低下头,叹了口气,心里不免感慨。
在他的记忆中,老爷才该是那种常怀报国志之人,想老爷当年,要立不世之志,建不世之功,以天下为己任,以民愿为己身。何其大志。
但老爷不知从何时起就变了,变得市侩,变得无情,视天下之民为贱民,从以天下为己任到损公而肥己。
他一介师爷,无甚话语权,虽常有劝诫,却都被杨光臣责骂,作为一路陪伴之人,见杨光臣至此,何其悲凉。
师爷只觉得后脖颈一凉,猛的一抬头,居然下雪了。
那是今年的新雪,虽不算大,但也足够遮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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