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咄咄怪事!”杨博适时开口了,“嘉靖二十七年之前,夏言(因夏言此时并未被平反,因此不用尊称)在内阁的时候,即使是遭了什么灾,户部每年还是都有盈余,可到了现在,国家一岁之入竟不足供一岁之用,地方遭了灾寅吃卯粮,朝廷筹点粮拆东补西,开支没有增加,财政反而一年比一年拮据,这些钱究竟去哪儿了!”
“当然是进了一些虫豸的口袋!”高燿紧随其后:“要我说这些蠹虫早该查一查了,直浙是赋税重地,就从直浙查起!”
“熙斋所说的是正理!我看此事可交由俨山负责。”杨博继续加火。
俨山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延的号,周延执掌都察院六年,考核天下官员,向来秉公无私,一向为严党所惮。
严世蕃惊惧地看了杨博一眼,奋起反击:“今年正月,鞑靼从河西渡冰河犯山西,山西、北直隶百万军民缺粮;三月,江西三府十多个县大水;四月,山东两个府又饥荒;五月,贵州土司内乱、辽东三个部落叛乱;六月,四川三个府饥荒,苗民借机叛乱侵犯湖广界;七月,湖广、江西六个府三十多个县又遭了大旱;八月,陕西全省又遭了雪灾;国事蜩螳至此,东南现在又在抗倭,你们又想在直浙兴起大狱,你们究竟想干什么!你们这是想天下大乱吗?”
“我是户部尚书,但除了适才阁老提过的江西大水以及湖广、江西大旱,严大人所说的其余消息我居然闻所未闻!”高燿一下子抓住严世蕃的漏洞:“赈灾筹粮本就是户部的事情,但我这个户部尚书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你一个工部侍郎倒是一清二楚,这当真是亘古奇闻!”
严嵩父子把持朝政,向来贪墨无算,搞得国库空虚。因此严世蕃借通政司把持各路奏章,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这些奏章基本都被他淹了,此时一时心急居然被高燿抓住了痛脚。
“要查谁先让御史上奏疏弹劾!你们几个二三品的堂官吵吵闹闹像什么话!”严嵩不得不开口了,他知道今天自己必须要做出让步了,“现在议的是赈灾的事,还差一百六十万石粮食,可以让鄢懋卿清厘江南盐税,一部分用作赈灾之用,剩余的充入国库。”
鄢懋卿是严党的核心人物,嘉靖三十九年以左副都御史的身份出京任巡盐御史,总理两浙、两淮、长芦、河东四盐运司盐政,盐铁本就是暴利行当,鄢懋卿任巡盐御史以来‘尽得天下之利’,短短一年就不知有多少国帑就此流入严党的私宅。
让鄢懋卿清厘盐税来筹粮赈灾,严嵩这是让步了!一百六十万石粮食,相当于福建两年的税粮总额!
徐阶心中不由得感到一丝雀跃,他苦心孤诣奉承严嵩十多年,很多人都不理解他,就连他的学生杨继盛在《请诛贼臣疏》中都说他‘蒙陛下特擢,乃亦每事依违,不敢持正,不可不谓之负国也。’
嘉靖四十年九月初六,或许徐阶自己此时都没有意识到,一出由他导演的倒严大戏正在嘉靖四十年的朝堂之上逐步上演,而这一切都将为一个新时代的到来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