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岳伸出粗糙的大手,用食指点了点病床上存放好友物品的密封袋。
许平这才注意到,密封袋上贴着一张标签,写有自己的名字和住院日期:
2023年,6月15日晚。
十年之后……
对面的男人,真的是他的好友周光岳。而密封袋中的全面屏手机也并非模型,真的是十年来科技的产物……
至于那枚硬币,难道是由于通货膨胀新发行的10元面值?
看着周光岳脸上的胡茬和明显的沧桑痕迹,和手机屏幕上那张有些陌生的脸,许平不得不相信这一切是都真的。
他忽然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自己就这么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度过了十年?
不,不对。
据周光岳说,自己并非一直躺到了现在,而是昨夜跳江自杀,才来到了医院。
也就是说,这十年来,自己一直都在正常生活……只是,自己缺失了这部分记忆?
他怀着不确定的心情,把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床边满脸关切的好友。
在他的脑海里,最后的记忆只到十年之前,他与周光岳比赛水中憋气的情景。
至于后续,无论他怎么努力,也丝毫想不起哪怕一星半点。
呼叫护士的粗犷喊声再次在病房内响起。
先前那位年轻护士再次火急火燎地赶来,皱着眉头看向穿着保安制服的周光岳,眼里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
这个男人怎么回事?不都跟他说了有呼叫器了?
而且,不是告诉他们一切正常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吗?
周光岳此时哪顾得上体贴她的情绪,急切地将好友的病症告知对方。
“失忆了?”
护士秀丽的柳眉蹙起。许平昏迷期间,医院已经对他进行了全面的体检,脑部并没有器质性损伤。
可患者那迷茫的表情不似作伪,她快步离开病房,带来了一位戴着老花镜有些年纪的医生。
这是江回市第二人民医院最好的精神心理科和神经内科医生,同时也是该科室的主任。
许平也算赶巧,刚好赶上了他的上班时间。
然而,在精神心理测试、运动神经检测等一系列检查后,结果却显示:一切正常。
正常得就好像,眼前的家伙本就该是十年前的人一般。
头发花白的主任仔细端详着许平,忽然站起身来,把周光岳喊到病房外,向他仔细询问起这位患者的过往。
透过半开的房门,周光岳看着好友那四处张望的好奇眼神,深深地叹了口气。
作为至交,许平的悲惨遭遇他再清楚不过。
烂尾楼的房贷始终是他肩上的一座山,加之近些天失业和失恋的双重打击……
主任听着周光岳的叙述,缓缓点头。
结合先前患者跳江自杀的举动,他充分怀疑是大脑的保护机制使许平选择性地遗忘了这十年的痛苦记忆。
而以现有的医学水平,这种选择性失忆是无法通过外部仪器检测出来的。
现在的情况,恐怕只能让许平先回归正常生活,通过时间慢慢恢复。
……
江回市第二人民医院大门。
许平换回了护士递来的衣裤,在周光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他手里仍旧拿着那枚面值为10的硬币,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据周光岳说,他也没见过许平手中的硬币。但这绝不是人民币,恐怕是哪个游戏厅的产品。
游戏币么……许平实在想不起相关的记忆,索性将其塞进裤兜,习惯性地拉上拉链。继而向好友询问起这十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他已经开始逐渐接受自己失忆的状态。
先前神经内科主任向周光岳了解情况时,特意避开了许平,因此他对自己这十年的生活仍然一无所知。
目前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曾于昨晚跳江自杀。
周光岳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既然好友是因过去的记忆太过痛苦而选择性失忆,他若是贸然揭开伤疤,岂不是会让他的病情恶化?
他甚至想,要不就这样一直瞒着许平好了。
或许遗忘,会让他活得更轻松一些。
含糊地糊弄了两句,周光岳别过脸去掏出手机呼叫网约车,试图以此摆脱追问。
许平看着好友闪烁其词的模样,并没有继续让对方为难。
其实他已经隐约能猜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一个会跳江自杀的人,生活情况能好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