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试点,可终归是要为之后的彻底变法做准备,那么千头万绪的,扶苏该从何处下手呢?”
苏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掀开门帘看向外面漆黑的夜空,微笑着说:“公子,大雪已停,你我二人出去走走可好?”
“苏卿请。”
苏阳两人来到帐外,也不带护卫,就借着满天星光来到了大营外不远处的山坡。
看着大营中稀稀疏疏的篝火,以及熟睡的大秦锐士们的鼾声,苏阳继续刚才的话题讲道:“若是以身份划分,大抵可以将边关百姓分为,士、兵、农、工、商、役六种。”
“这六种身份的百姓中,兵,是公子试点变法中万万不可涉及的方面,甚至于其他五种身份中,跟军队有关的都不宜在此次变法之内。”
扶苏感到很奇怪,按理来说,在这边疆之地,军队是最强大的力量,甚至还要高于政治力量本身,于是疑惑地问道:“这是为何?若是在军队中成功变法,难道不是更加有利于我对军队的掌控?”
苏阳内心哈哈大笑,心想古人果然还是天真啊,真应该找个机会把前世的政治剧、宫斗剧给写成小说,让这位皇长子殿下好好学学。
苏阳一脸严肃的摇摇头,指着远处如同沉睡的巨兽的大营,认真的说道:“这次变法于公于私都不应该涉及军队。”
“于公,这支大军既承担着修建军事直道的任务,又要与阴山匈奴对垒,堪称是守卫大秦家国天下之坚盾,变法一开,必定有所影响。今年初雪来的早,匈奴必定会更加猖獗的掳掠边境,万一有所疏忽,顷刻间就是江山倒覆,你我也会变成大秦的罪人。”
“于私,公子选择中策,原本就有私涉朝局之嫌,倘若再插足军队中事,必然会引来祸事。再加之九原军中统帅蒙恬,虽然是对公子青睐有加,但他蒙氏可是陛下最忠心的臣属,绝不可能看着公子在军队中私相变法而不阻止,这就为我们无形中增加了很多阻力。”
听到苏阳的话,扶苏羞愧的低下头。自己亲眼所见匈奴骑兵对大秦子民的杀戮,更是知道父皇在蒙氏两兄弟心中的地位,怎么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还可笑的想要掌握军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苏阳来到背风坡,清理出一块干净的草地,用随身的火石点燃了一团还算干燥的草堆,扶苏因为羞愧,就那么默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像是书塾中犯错的学生。
两人就那么随意的躺在地上,肩并着肩望着漫天星斗,苏阳先开口打破了尴尬。
“虽然此次试点变法不应该涉及军队,但是公子想要接近军队权力的心却是没错。”
扶苏一愣,不明白苏阳的意思。
“大秦虽一统天下多年,然则并不能说天下太平、四海安定。北有匈奴时时袭扰,南有百越趁机作乱,关中老秦土地兼并成风,关外六国故旧潜藏祸心。而天下百姓却还未从多年乱战中恢复元气,时常受徭役之苦。”
苏阳起身坐直,看着燃烧的火堆,心情有些沉重的继续讲。
“此刻天下就像身旁的干草堆,只要一点火星,转眼间就会将大秦数百年之基业燃成灰烬。公子若是想要在这看似安定的乱世中夺得一席之地,那军队必然是公子要亲手掌握的。”
扶苏今夜又一次被震撼,有时候扶苏真的怀疑,苏阳这小子不会是传说中鬼谷子门人吧。
不行,一定要找个机会问问清楚,扶苏在心里暗暗想道。
扶苏取出腰间酒壶,想要再与苏阳饮一杯酒,就为了这一句话,也值得大醉一场。
“苏卿,扶苏再敬你一杯!”
扶苏拔开酒塞,碰了碰苏阳的肩膀,却不想原本端坐的身体竟然直接倒在了地上,发出了雷鸣般的鼾声。
扶苏开怀大笑,解掉身上雪白的狐皮大氅盖在苏阳身上,自己举起酒壶猛灌了几口,有些醉醺醺的望着天上的明月,又低头看了一眼熟睡的苏阳,喃喃说道:“人生在世,得此知音,得此良师,得此益友,夫复何求?”
“夫复何求?”
说罢也醉倒在地,酣然入睡。
只余下倾倒的酒壶流出美酒,散发出凛冽的酒香,让两人梦中再醉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