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先祖穆公,我大秦锐士大出于天下,席卷河西之地,应谶德公所卜,饮马河水(黄河)。”
讲到这里,扶苏举起酒囊猛灌两口,有些落寞道:“只可惜我大秦宗室有失,河西之地尽丧,崤函天险被夺,东出无门。以致我大秦百姓惨遭涂炭,令祖先蒙羞。”
扶苏声音哽咽,几欲落泪。
苏阳跪坐在案前,慢慢啜着碗中之酒。
看到扶苏悲痛的神情,苏阳接过话题继续讲了下去。
“然则天佑大秦,自孝公求贤令一出,六国贤臣名士尽入秦室彀中。先有商君以法家思想定立大秦基调,后有公孙衍、张仪、范雎之辈谋划一统大业,尽管其策略或有不同,但终归行于法家之路。”
苏阳略微一顿,饮尽碗中之酒,目光炽热的看向扶苏。
“自非子始,纵有穆公东扩,然及至孝公初年我大秦仍被鄙为西域蛮夷之国,遭受山东六国欺凌。”
“大秦真正崛起当为法家治国之后。”
“商君依照法家之策,严于刑律,奖励耕战,以刑罚治理国家。大秦境内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成为大秦战车上的部件,国家化为战争机器,横扫天下而无敌。”
“始皇陛下也因法家治国受益,成为比肩三皇五帝的存在。”
“你说陛下会采纳公子的不法之策吗?尤其是您的那一句安静毋苛,简直是儒生批判法家之言,陛下又岂能不生气?”
扶苏沉默了,苏阳说的这些他又怎么会不懂。
大秦一个以法家思想立国的王朝,又岂会因为一个皇子之言而有所触动?
就连父皇身边的宦官赵高,那也是熟读刑律,更何况朝中以丞相李斯为首的法家践行者。
可是每当看到百姓因小罪而遭重罚,一人犯罪而全家连坐,扶苏内心就感到一阵痛苦,内心遭到强烈的谴责。
法家思想确实于治国有益,可着实是残酷了些。
他自己不就是因为直言此事,才遭到父皇贬斥的吗?
两人沉默对坐,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
习习冷风吹过,十一月的九原郡迎来了初雪,天地一片寂静,只有吊斗声声传向远处的阴山余脉。
细密的雪花渐渐遮住了扶苏的视线,平原之地竟起暮霭沉沉,原本就看不清前路的双眼,此刻愈发模糊了。
“咳咳。”苏阳轻咳了两声。
“苏卿可是受冻了?今日便聊到此处吧。”说着扶苏就准备起身,却被苏阳留下。
“公子且慢,在下无事,但有一言想说与公子。”
“苏卿请讲。”
“公子并非众人所说,笃信儒家仁爱治国之人,而是见不得天下百姓苦于秦法,希望施恩于天下,减少徭役赋税,以宽容法家治理大秦。”
苏阳依照前世所学,以及这些时日和扶苏的相处下了判断。这位自小受教于始皇帝的皇长子,怎可能是儒生?正相反,他是法家坚定的拥护者,只不过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法家,而是更偏向外儒内法的改良法家。
扶苏原本迷茫的眼睛陡然一亮,恭敬的站起身来整理仪容,拱手行礼道:“请先生教我,请先生救万千黔首于水火之中。”
苏阳微笑起身,躬身行礼道:“理当如此!”
两人怀着不同的心思,于初雪之下诚心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