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妻子长相平庸,眼神呆滞;年轻的丈夫鼻青脸肿,又糊了一脸油晃晃的药膏,看起来惨兮兮。
可他们并不顾忌用餐礼节,丈夫小心翼翼地给小妻子喂饭喂羹,甚至轻柔地帮她拭去嘴角的饭粒汤汁,这份细心和体贴,她看了羡慕不已。
贵族之家,婚姻都是奉父母之命联姻,夫妻间貌合神离者众,鹣鲽情深者少。
她季赢也到了该订婚的年纪,不求未来能与夫君琴瑟和谐,若能像对面小夫妻一样举案齐眉、温柔相待,便知足了。
魏驹自然留意到了赵季赢的羡慕眼神。
他知道这个赵季赢的未来命运有多悲惨。
赵家是晋国六卿之一,在六卿中实力排在第三位。
现任宗主赵鞅,是个改革激进派,现任晋国上军将,为人手段强悍,刚愎自用,乃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枭雄。
赵鞅所做之事,最令天下人震惊的就是“铸刑鼎”。
十一年前,赵鞅与中行寅受士鞅暗中指使,一起铸了个大刑鼎,将当年范宣子时代所制定的法度立于鼎上。
这是晋国历史上第一次将国家法律明文昭于天下,相当于以法律的形式宣布至少是在晋国“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时代已成为历史,成为过去。
这件事尚未完成,已在当时引起社会各界的轰动,造成世人喋喋不休的议论的同时,也遭到了春秋士大夫的强烈声讨,是对周礼的一次巨大挑战、颠覆甚至是践踏。
士鞅是实际操控者,荀寅是执行者,而赵鞅却成了背黑锅的傻小子,遭到以孔子为首的一批儒家先贤的唾骂。
还是太史蔡墨明察秋毫,感慨道:“范氏、中行氏就快灭亡了吧!中行寅作为下军将,却违背执政之命,擅自制作刑器,还拿它作为国法,这是矫命!范鞅,篡改国法,在国内必然走向穷途末路。赵氏大概要受牵连,因为赵鞅也参与了,可他是被逼的,但愿他广行善事,多施仁义,或许能够幸免!”
当时晋国正卿是魏驹的祖父魏舒。魏舒听闻三卿做出如此惊天举动,急忙下令命中行寅停工,中行寅置若罔闻,并怂恿着赵鞅勇往直前。
铸鼎完工后,中行寅、赵鞅还朝,魏舒对于手下人如此僭越甚为不满,召集诸卿组织朝会商讨这件事的处置方式,结果却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
魏舒作为正卿,执政是那样的尴尬与无助。
铸刑鼎一事在晋国影响极其深远,标志着晋国执政官权威的严重下滑,国家离心力的加剧。当晋侯不再是一国之重心,正卿尚且可取而代之。如今正卿的权威也必须受到士鞅法律的监视与钳制,晋国的向心力受到更为严重的削弱。
作为激进派赵鞅的女儿,赵季赢后来嫁给了赵氏封地北边的代国储君,丈夫却被自己的弟弟赵无恤杀害,代国领土被赵无恤带兵占领,赵季赢自杀而亡。
如今相亲相爱、同案进食的赵氏亲姐弟,若干年后就会反目成仇。
卫侯世子蒯聩席间闲谈不可避免地提到了赵鞅,对其大加赞赏。
“可惜此次来晋未有机会拜谒上军将大人。昨日席间远远相见,果然英雄气概,令人折服。蒯聩也曾想效仿赵大人铸刑鼎,奈何卫国阻力太大。”
魏洵对赵鞅这个大舅哥的感情十分复杂,他敷衍地举爵笑道:“魏某却佩服卫侯长袖善舞,卫国居于腹地,这些年外少兵戈,内无大乱,居民安居乐业,一片和睦。实在是卫侯贤德,治理有方。”
弥速懒洋洋地斜坐,一只胳膊半撑着身体,抓起案上的浆果抛入口中,“姻父此言甚是。卫国不像晋国有太行、王屋山脉作为天险可依仗。而是地势平坦、一马平川,敌军来攻畅通无阻。若非我们卫侯善谋,交好周边众国,哪有什么太平日子好过?”
魏洵目露欣赏,向前探了探身子问道:“弥贤侄倒是精通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