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器物,心灵手巧的匠人;
接骨割毒,烧炼丹药的炼丹师;
观星画符,每算必中的术士;
识货炒货,绣口锦心的商人;
多闻广博,律法明达的刀笔;
进士及第,下笔有神的妙笔;
声入人心,千娇百媚的乐师;
禅定苦修,施咒驱鬼的巫师。
——达到这等境地的凡人都可以称为“道术者”。
在大明,这些各行各业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俊才有百十万之巨,大大平衡了妖魔鬼怪的势力。
但彻底让妖物和鬼怪躲藏于暗处,不敢侵犯人类世界的英杰称为“道体者”。
什么是“道体”?
从“道术者”再进至关重要的一步,将“道术”凝结为“道体”。
唯有“道体者”可以摧破妖鬼。
顾轶不懂的是,“道体”究竟是什么样子?“道体”的威力能达到什么层次?
顾轶本人自然没有过“道体”,原主也没有“道体”。
——所以原主只有“白驼会”少东家之名,无法行使“白驼会”大股东之权,他对“道体”充满渴望。
三十年前,原主的父亲“顾一贯”从一个没有根脚的伙计,从无到有创立了“白驼会”,挺过了同行的竞争,官府的勒索,赢得了边镇将帅和草原汗王的友谊,生意北至草原,南达中州,不止有茶马生意,还有镖局、钱庄、矿山、茶园、牧场……大明朝廷每年的财政收入有三千万两白银,白驼会就报效了其中二百万两的银子。
除了时运与朋友,顾一贯靠的就是十二职业里“商人”的“道体”。
但顾一贯还没来得及享受如此庞大的财富就辞了人间,只留下原主这个独生子,根本来不及指点他如何获得“道体”。
按照白驼会的规矩,没有“道体”者,无法进入商会决策层。
没有“道体”的原主虽然贵为股东,也不得过问“白驼会”一切生意,不得自由使用顾一贯的遗产。每年只能问“白驼会”派来的监护人报销自己的花费,还是从自己这个股东应得的分红里扣除的。
现在轮到顾轶,哪怕纯粹为了银子考虑,他也要争一争这个“道体”。
——可是,单凭顾轶自己一个人的争取,恐怕有相当大的阻力。
原主或许还是一个不知人心险恶的小孩子,但顾轶凭他本来世界的常识,嗅到了白驼会对原主隐然的抗拒——如果他是白驼会的那些大掌柜,哪里会希望少东家真的有掌握“道体”的出息,骑到他们头上发号施令呢?
顾轶搜刮到了原主头脑里的第三条忠告,
“香香姐与我同命,如有难事,可以求助于她。”
——李延香,现年二十五岁,艳绝本城的大美人,大同城第一酒家“梅龙镇”的老板娘,也是白驼会的三大股东之一。
她的长辈就是顾一贯的合伙人,一道出生入死,打下了白驼会的江山,李家与边镇将帅的关系更是非同寻常,给白驼会的生意开了极大的方便之门。
李延香也有年少失怙,商会监护的经历,与原主相似。
不过,早在五年前,李延香就摆脱了商会的监护,成了在白驼会行使权力的真正大股东。这也意味着,李延香在五年前已经得到了“道体”。
从原主的记忆看,多年来他一直蒙受李延香的关照,顾轶有希望争取到李延香这个朋友和她对“道体”的指点。
但是,与李延香的会面也隐含着风险:
一旦李延香发现如今的顾轶再也不是当初的原主,过去她对原主的关照,是否会变本加厉地转变为对如今这个顾轶的敌意呢?
顾轶照着宅中的大玻璃镜子,端详着镜子中那位少年,也就是他自己。
——这位少年的相貌平平无奇,但身板结实,手脚劲捷,可以媲美任何成年男子。
——原主是“武人道术者”,手持刀枪,可敌百人。
以原主的身份,这也并不很奇特。
这里是时刻准备和游牧部落厮杀的边镇,少年又出生于深入草原腹地的贸易商人家庭,保持武德是耳濡目染的风气和传统。这具身体是长年坚持刀枪弓马修炼的结果,也是家中有大把银子砸下去丹药饲养的结果。
本钱如此雄厚,绝对不会惹女人生厌。
再者,原主是一个晚熟寡言的少年。通常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和这种十五岁的少年有着巨大的心理差距。李延香即便关照原主,也谈不上和少年有什么心灵上的深入交流。她哪能察觉到少年心灵的巨变呢?
再说,过去李延香对原主关照,难道纯粹是友爱吗?比起少年本身,顾轶代表的大股东身份不是更值得她重视吗?
只要顾轶表态在白驼会未来的重大投票上始终力挺李延香,想必她总能接受自己的吧。
——主意已定,顾轶可以冒这个风险。
时为东土大明王朝,成德二十年,年关将近,腊月夜深,边镇“大同城”大雪漫城,人鬼俱寂。
顾轶佩上一口防身的好刀,从马厩牵出一匹黑色骏马,一跃而上,呼啸出宅。
在本来的世界,他并非有产家庭,不通马术;可在这个世界,不必顾轶任何学习,原主的身体记忆里就保存了精湛的骑术。
这个时辰,大同城的大小街巷里忽然响起了呜咽呜咽的乐器吹打之声,又有无数团火在顾轶的眼中逐次生起,是无数人家白色灯笼里透出的火光。
这是送死人的仪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