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重笃的一声,拉紧了辕绳,将牛车停在了栈桥边。
红雪立马跳了下去,蹲在栈桥边,吐得七荤八素。
红雪吐完了,站了起来,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瞪了秦重一眼,骂道:“老陈又不是你爹……你赶着奔丧呢?”
秦重也跳下车,将鞭子顺手扔在了车上,笑了笑,说道:“你自己大半夜的,急吼吼地跑过来,现在又嫌我快了。行了,我知道你吐得难受,一会儿喝点酒压压。人在哪呢?带我去吧。”
秦重又嘱咐龟奴,将牛车在一旁的大槐树上拴好。
这边红雪带着秦重,往岸边的一艘小花船走去了。
运河中央,有两艘两层花船,正在顺流游荡着,船上的红光灯影在碧波中碎成一片琉璃,隐隐的笙歌丝竹声在两岸飘荡着……
这两艘船,载满了客,就会漂出去,一夜都不靠岸的。
其余的四艘小花船,都是系在栈桥边,和大船不同,它们做的是一波一波的流水客们的皮肉生意。
秦重和红雪此时走向的那艘小花船,停靠在一丛芦苇荡旁边,孤零零的,要不是窗纸映出的暧昧红光,还以为是野渡呢……
红雪站在栈桥边,指着那艘小船,说道:“就在那里,你过去吧,俺娘也在里面。”
红雪说完,便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重看着红雪,急匆匆扭动着的腰肢,眉头跳了跳,心道:这丫头,怎么古里古怪的?
就在这时,忽然嘎的一声怪叫,一只夜鸟扑棱着翅膀从芦苇荡里飞了出来,飞过秦重的头顶往河那岸飞远了。
看着这只野鸟,秦重心头陡然升起一丝不安。
秦重眉头蹙了一下,似乎刚要捕捉到一些头绪,忽然那小花船的船舱帘子一翻,珠子哗啦一阵乱响。
韦莲花掀帘子,从船舱里钻了出来,她站在船头,看见了秦重,白了他一眼,蹙眉娇声叫道:“秦掌柜,那老狗就在里边!你快点把人弄走吧。真是晦气!”
秦重眉头一拧,踩着跳板便跳到了船头,站在船头背对着韦莲花,说道:“人已经死了,嘴巴积点德吧……”
秦重掀开了帘子,钻进了船舱里。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几案,案上菜肴杯盏,狼藉一片,秦重一进来,就被船舱里残余的胭脂烈酒混合的味道,熏得呼吸一滞。
他抬眼一看,只见最里面的地面上,就地斜躺着一具尸体。
那尸体上已经盖了一张白布,只露出了两脚和一头凌乱披散着的花白头发。
秦重看了一眼那鞋底满是泥草的青布鞋,那正是老陈常穿的那双鞋。
秦重看着老陈已死,还在被韦莲花数落。活着的时候,无妻无子,死了还被人厌嫌。
和他共事六年多,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秦重想着不禁有些悲悯。
他走了过去,他想看看老陈死时的样子。
秦重伸手要掀开白布,手却忽然僵在了半空中。
他嗅到一股很淡的血腥味,虽然很淡,而且还是混在了烈酒胭脂的臭味里。
但是在沙场上,他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这种味道早已经刻入他的灵魂,和他的生命融为一体。
就在秦重迟疑的一刹那,一只如铁钩一般的手掌从白布里拍了出来,盖着尸体的白布瞬间化为齑粉,那手掌上满是伤疤和老茧,就像盘旋于老林间的毒蜘蛛般丑陋。
那手掌拍在了秦重的胸前!
随即,手掌的边缘冒出了一丝丝很淡的五彩妖异的光华来。
那是两种法则之力,陡然相交,如磨盘般相互摩擦,所发出的逸光。
秦重虽然瞬间护住了心脉,但还是被这一掌打得倒飞了出去,一口血沫子如雾般喷了出来。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那个一掌打在他胸口的人,从白布下跳了出来。
那人双目狭长阴毒,望向秦重,射出毫无感情的冷漠的光来。
就在他跳起的同时,一张血淋淋的头皮,从他的头顶滑落,掉在了地上。
而地板的另一头,是老陈被齐膝斩断的两条断腿,断口处还用绷带给包扎着,浸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