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离皇朝的这条运河,从京师的郊县起,流经四州之地,汇通入海。
常安镇毗邻运河,也颇有货运之利。
常安镇毕竟是小镇,物价比运河上下的州府,都要便宜得多,故而有不少囊中羞涩的客旅们,常会多走一段路,在此处歇歇脚,补充些干粮酒水。
常安镇运河码头的附近,除了货船,也常年停靠着几艘花船,红纱翠帷,莺歌笑语。
在刀口上讨生活的莽汉们,常常受不了诱惑,便把拿命换来的银钱,挥霍在这皮肉笑语里。
这镇上一共六艘花船,两大四小,都归一个女人管——韦莲花。
这些个妓女龟奴们,没一個善茬儿,都把这些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自然也是要些手段的。
凡是有哪个女娘,想自己弄条船单干的,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这运河上的一条浮尸。
韦莲花从一床锦被中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刚交了申时的光景。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酸疼,这是常年熬夜的老毛病了。
她将凌乱的秀发拨弄到脑后,露出了一张偏瘦的脸来,尖尖的下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两只乌黑的灵动小眼珠不时闪过一丝倦怠,这张脸其实称不上漂亮,但却有一种从骨子里偷出来的妩媚。
她掀被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浑身慵懒地使不上力气。
这时,早已经等在门外的贴身丫头,听到动静,掀帘子进来了。
这丫头叫红雪,是韦莲花从小养大的,跟半个女儿似的,贴身服侍韦莲花许多年了。
“娘亲,睡得好吗?”红雪问候着,扶着韦莲花坐到了梳妆台前。
“啥好不好的?昼颠夜倒的,熬一年老一年咯。”韦莲花看着铜镜里自己有几分憔悴的神态,叹息道。
“我听雪泥她们说,有个恩客是往京师贩货的,说是有一种叫做芝露丸的药,能延缓衰老。雪泥她们托那恩客给她们带呢。”红血一边用篦子给韦莲花梳着头,一边看着铜镜,说道。
韦莲花冷笑一下。“啥芝露丸?都是江湖骗子的把戏。这些个丫头片子们搞不好,又被臭男人骗了钱去。”
韦莲花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伸手将窗户推开了。
她忽然一动,红雪不防差点扯到她的头发,只得住了手,将篦子留在了韦莲花的发髻上。
韦莲花戴着篦子重新坐回到了铜镜前。
红雪看着那篦子悬挂在韦莲花的发丝上,有几分滑稽,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韦莲花扭头瞪了红雪一眼,骂道:“傻笑什么。”
她刚骂完,一回头自己也看到镜子里的影子,也笑了,说道:“这可不是好兆头,是要卖身呢。”
“说不定有哪个大官人看上娘亲呢?”
韦莲花也笑了,伸手在红雪的腿上拧了一下,笑骂道:“我看是你这小浪蹄子发春了,反倒来拿你娘打趣呢。”
“哎吆……哪有……”红雪叫了一声,轻柔地拿掉了篦子,继续捧起头发,慢慢梳来。
韦莲花看着窗外的江景,微风入帷,她的精神微微一振,忽然她瞥见了旁边的一棵老槐树的一处枝丫上,系着也一条绿色的丝带。
韦莲花的神色立马变了,清亮的眸子中射出一抹锐利来。
猛然扭头看着红雪,问道:“今儿几了?”
韦莲花这次用力过猛,直接将头上的篦子摔了出去,啪的清脆一声,掉落在了红木地板上。
红雪给吓得呀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答道:“今儿是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