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十八年,年末。
夏涵揉搓着冻得有些通红的耳朵,将落满雪的毡帽脱下,哈出一口白气。
她蹲在火炉前,活动着手腕,地上摆着从外面提回来大包小包年货。
“这是老林的,牙齿不好,蜜糖我少给你点。”
“老扬身体这么胖,这腊肉匀点给乔瘦子吧。”
老太监们排着队,眼巴巴地盯着夏涵手里的年货。
尚书坊与其他司最大的区别,安排任职的人员几乎都是过几年便可以出宫的人。
年轻人想着往上爬,自是不愿和这些老骨头待在一起。
夏涵拍拍手,重新带上毡帽,擦掉眉间的雪水,朝老人们抱拳道,
“今儿,大伙早点回去吃个饭。”
这几年时间,尚书坊的老人死得死,走得走,夏涵倒成了这里待着最久的人。
老太监们目送着她离开,关紧大门,
“老扬赶紧把肉匀回给我,那是看在小涵的面上才让你的。”
“什么?我是胖点,我辛苦一辈子到老还不能放纵点?”
大雪中,夏涵嘴角露出一抹无奈。
‘唉,都这么大人,怎么跟老小孩样。’
宫中张灯结彩,好一派祥和。
今年的雪格外大,朝中大臣都说瑞雪兆丰年,这是有福之相。
但夏涵知道,这都是屁话。
今年应该会有很多人会冻死在路边。
有福的是不愁吃穿的富人,穷人从来就没有福气。
回翠玉屏的路上,不少宫女面露胆怯,小声问好后便赶紧跑开。
得益于曹公公和李怀民暗中推波助澜,夏涵如今也算是二品宫女。
虽说在尚书坊没啥实权,但月钱是实打实翻了好几倍。
她修得武道的消息不胫而走,行事却低调,为人和善。
宫女们都传,夏姑姑是个淡泊名利之人。
明明只是想当个小宫女混日子,怎么就混出了名声?
不过有了这个虚名,最苦的应该是鸣翠吧。
毕竟按照官职,她还高了一小品呢。
好几次夏涵都想告诉她,见面不用绕道走,自己又不是个记仇之人。
毕竟这些年,执行尚武局任务,用的都是她的容貌。
都是好姐妹,想来应该也不会在意这么多。
推开翠玉屏大门,她手心一捻,炉里的木炭燃起一道火光,挂起毡帽,在柜子里取了桃花酥。
年末这顿饭,她答应要和曹公公一起吃。
扯下玉簪,黑发如瀑散落在胸前,铜镜中的她,明眸皓齿,肤色莹白,哪有半分刚穿越的那副黑头灰脸。
就算是宫中嫔妃,也不见得有她这般俏丽。
一面是长开了,一面是修行的缘故。
如今她实力已经是炼体后期,淬炼经脉内府,吞纳天地元气。
这种修行速度,在同龄中早算得是佼佼者。
但对她来说确实有点慢了。
因为她有挂啊。
体内的浩然气本就可以填补气海,自是可以提前破境。
修道之人寿命本就长,夏涵并不急于一时,走得远,还要走得稳。
门外响起敲门声,夏涵起身,来的是喜鹊。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瘦,不过二十出头,眉角便有了皱纹,皮肤暗黄,脸上擦着廉价的胭脂,但还是难掩疲倦。
喜鹊哈出口白雾,身上穿着破旧棉服,手里提着篮,翻开白布,赫然是五个大鸡蛋。
“夏涵...,不,不,夏姑姑。”
她神情局促,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显得慌乱无比。
夏涵愣在原地,半响才回过神来,拉着她坐下,“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她嘴角一颤,转瞬即逝的痛苦,被夏涵补捉到,低头一看,赶紧放开紧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