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翁一直面带微笑,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此刻听到任盈盈的询问,便坐直了身子,缓缓说道:“平大夫十指俱全,他自称‘一指’,意思说:杀人医人,俱只一指。要杀人,点人一指便死了,要医人,也只用一根手指搭脉。”任盈盈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啊,原来如此。那么他的点穴功夫定然厉害得很了?”
绿竹翁摇了摇头:“那就不大清楚了,当真和这位平大夫动过手的,只怕也没几个。武林中的好手都知他医道高明之极,人生在世,谁也难保没三长两短,说不定有一天会上门去求他,因此谁也不敢得罪他。但若不是迫不得已,也不敢贸然请他治病。”
易华伟闻言,眼中满是好奇,问道:“为什么?”
绿竹翁看了看易华伟,又看了看任盈盈,神色认真地说:“武林中人请他治病疗伤,他定要那人先行立下重誓,病好伤愈之后,须得依他吩咐,去杀一个他所指定之人,这叫做一命抵一命。倘若他要杀的是个不相干之人,倒也罢了,要是他指定去杀的,竟是求治者的至亲好友,甚或是父兄妻儿,那岂不是为难之极?”
易华伟听后,眉头微微皱起,缓缓点了点头:“这位平大夫,那可邪门得紧了。”
任盈盈抿了抿红唇,直直地看着易华伟,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又有些紧张:“如果…如果,平一指要你去杀你心爱的人怎么办?”
易华伟听到这话,微微一怔,随后直视着她的眼睛:“盈盈姑娘说笑了。在下暂时没有什么心爱之人,唯有一人,却还不知道她的心意。”
任盈盈听到这话,心中一动,脸颊微微泛红,别过头去,轻轻咬了咬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湘妃竹箫上的泪斑,箫管在掌心转了个圈,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目光落在船舷外泛着月光的河面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颤动的阴影。
易华伟仍保持着抚琴的姿势,指尖在琴身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岳公子这话说得可不够坦诚。”
任盈盈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抬起右手,将一缕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腕上的银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易华伟的手指停在琴身上,目光落在任盈盈微微泛红的耳尖上。注意到她的呼吸比平时略快了些,胸口随着呼吸起伏,月白色的绸衫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在下并非有意隐瞒。”易华伟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只是那位姑娘身份尊贵,在下不敢唐突。”
任盈盈的指尖突然收紧,箫管在掌心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目光依然望着河面,但易华伟能看到她的睫毛颤动得更厉害了。远处传来漕船上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身份尊贵?”
任盈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莫非是哪家王府的千金?“
易华伟轻轻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琴弦:“比王府千金更尊贵。”
任盈盈的心跳突然加快,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在发烫。下意识地握紧了箫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河面上的月光被一阵微风搅碎,化作点点银光。
“那……那位姑娘可知岳公子的心意?”
任盈盈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淹没在汜水河的流水声中。
易华伟的目光落在任盈盈微微颤抖的指尖上:“在下不敢确定。那位姑娘聪慧过人,或许已经察觉,又或许……”
他的话还没说完,任盈盈突然转过身来。她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发梢扫过易华伟的脸颊,带来一阵淡淡的幽香。眼睛在月光下格外明亮,却带着一丝易华伟看不懂的情绪。
“岳公子。”
任盈盈的声音有些发紧:“你可知那位姑娘若是知道你的心意,会作何反应?”
易华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在下不敢妄加揣测。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与任盈盈相接:“若是那位姑娘愿意给在下一个机会,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任盈盈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箫管上的穗子。远处传来夜枭的叫声,衬得夜色更加静谧。
“岳公子。”
任盈盈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若是那位姑娘…若是她……”
她突然说不下去了,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易华伟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轻轻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任盈盈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盈盈姑娘……”
任盈盈突然站起身,绣鞋在甲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的心跳得厉害,几乎要跳出胸腔。月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优美的轮廓。
“夜深了。”任盈盈的声音有些发颤:“岳公子早些休息吧。”
她转身就要往船舱走去,却被易华伟轻轻拉住了衣袖。
“盈盈姑娘。”易华伟的声音很轻:“在下有一事相求。”
任盈盈的脚步顿住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微微发烫。易华伟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淡淡的松香。
“明日到了开封…,在下想请盈盈姑娘同游大相国寺。”
任盈盈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出汗。月光下,她的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
“好。”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易华伟的手指微微收紧,又很快松开。任盈盈能感觉到他的温度从自己的衣袖上消失,却在她心里留下了更深的印记。
夜色渐深,河面上的月光愈发清冷。
任盈盈快步走进船舱,却在关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易华伟仍坐在船头,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她的心跳依然很快,却不再是因为紧张,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