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毕竟是天子脚下,防卫森严,目前来看,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选择……”
想到这里,陆沉站起身来。
将桌上的衣袍换上。
藏青色的皂袍加身,牛筋束腰勒紧,胸前的黑鸦图案振翅欲飞。
一头乌黑长发束在脑后,戴上吏帽,牛皮护腕缩进袍袖,再将那面黄铜腰牌揣入带口。
这身衣服本来是他父亲以前穿的,有些肥大。
不过陆沉个头高挑,如今穿上倒也合身,整个人的气质,似乎变得威严了几分。
“还不错。先去天牢那边报道,看看情况吧。”
陆沉顺手抓起挂在墙上的腰刀,起身推门而出。
沿途的街坊四邻,看到他穿着黑鸦袍走出来,都是面露畏惧之色,纷纷转头离去,不敢和他照面。
在普通百姓眼里,狱卒不仅是官差,更是阎王身边的小鬼。
落在他们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
陆沉的父亲,早年间就曾以心狠手辣闻名,左邻右舍对其畏之如虎,甚至私底下议论,觉得陆父之所以早早病亡,就是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遭了报应。
对于这些邻居们的态度,陆沉只是淡然一笑。
一群平头老百姓,就算是犯事了也落不到天牢里去,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担心害怕的。
不过,别人害怕自己,也挺好,至少可以免去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只要这些人不当着他的面嚼舌根就行。
私底下别人要怎么说,他管不着。
“老陆啊,是要当差去吗?好些天没有瞧见你了……”
走到街口的时候,陆沉听到有人呼喊。
不过,自己年纪轻轻的,称呼老陆,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他转头望去。
只见街角的大榕树下,一个拄着拐棍的老者,正朝着他微笑挥手。
他穿着一身破旧的麻布衣裳,从款式上看,倒像是读书人穿的儒袍,只是过于破旧,已经打满了补丁。
“原来是这疯秀才……”
陆沉恍然。
“原身”的记忆中,有关于这个老秀才的信息。
听说秀才姓吕,天平二十年的当科探花,曾经也是一个风流人物,官至翰林院参录事。
后来因上书攻谏外戚干政,获罪下狱,罢官抄家。
陆父由此与之相识。
或是佩服秀才一身正气,对其颇有关照。
老秀才在天牢里活了八年,一直熬到会元初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老秀才出了狱,但多年的牢狱生活,让他变得有些疯疯癫癫。
后来也是陆父关照,帮他找到了失散的儿孙,在这清平巷里过了十年安稳日子。
老秀才每天都会来这榕树下坐坐。
等到陆父路过的时候,跟他打招呼,唠唠家常。
十年如故。
老秀才或许还不知道陆父已经亡故的消息,所以每天依旧在这里等着,他疯疯癫癫,老眼昏花,怕是只认得自己这身衣服,所以将陆沉认作了陆父。
“老先生,我不是老陆,是小陆……”
“啊?小陆?你可不小啦,我们都认识快二十年了……”
“不是,我是陆有为的儿子……”
“儿子?哎,我儿子死啦,两个都死了。朝廷打仗,我儿皆为戴罪之身,每战必先,老大打南蛮死的,老二埋在了淮海,我现在只剩下一个独苗孙女咯……”
老秀才似乎根本没听明白陆沉的话,只是自顾自地絮叨着。
陆沉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起落沉浮,囹圄半生,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大悲莫过于此。
老秀才是个苦命人哩。
陆沉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怕是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平安顺遂。
作为一个普通人,想好好活着,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孙女,对了,孙女……老陆,我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孙女了……”
老秀才絮絮叨叨,好像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是口齿不清,说得也不明白。
陆沉听了一阵,不明所以。
眼看时间不早了,自己还要忙着去天牢报道,实在是耽搁不起,正想着该怎么脱身。
一个穿着红袄的少女跑了过来。
“爷爷,您怎么又来了?都说了陆大人已经……”
少女说着,这才看到一身黑鸦服的陆沉,脸色微微一变,连忙告罪:“官爷,对不起,我爷爷他……”
“没事,带他回去吧。”
陆沉摆了摆手,并未太过在意。
只是临走时,多看了那少女一眼,别说,这女娃子长得还挺水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