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天还是乌黑一片,军号便已响起,听身边稍早投军的人抱怨,田明亮才知,今天的晨练提前了一个多时辰。
田明亮和李过反应迅速,拔腿飞奔,赶在第三声军号之前到达了操场。
其他新兵此刻饥寒交迫,头晕眼花,动作本就慢了一拍,加之距离操场最远,迟到者十有八九。
按照新的军纪,操练迟到者,直接除名。一个早上的功夫,就有一百五十多人淘汰出局,其中新兵大队就占了一百三十来人。
这一日,是高强度的训练,很简单,队内一对一徒手格斗,轮番更换对手。
体格健壮的李过,鲜少遇到对手。而瘦弱的田明亮则惨了,全程以防守为主,不时被打趴在地摩擦,多处挂彩,所幸没有大碍。
军中粮草匮乏,用餐压缩为两顿,巳时和酉时各一顿,新兵大队依然排在最后。
还好,晨练时已淘汰了一百五十多人,现在吃饭的只有一千人,轮到新兵时,人手还分到了一碗汤。
晚间,李自成依旧借口巡营,来投喂了田明亮二人。
第二日的晨练,又有五十多人没能赶上,少数几人是直接病倒在军帐。
而所谓的新兵大队,已只剩下二十多人。
第二日的训练,没有新花样,田明亮可能是因为晚上被投喂了,精气神还不错,没有昨天被揍得惨。
第三日晨练时,新兵大队已只剩下十四五人,变成了新兵小队。
这日的训练开始之前,总练兵张宇站在点兵台上,宣布了一件重要事情:伙头军多人触犯军纪,当众宣判处罚。
随着张宇一声令下,二十个骑兵两人一队,押着十个伙夫上台来,张献忠赫然在列。
张宇手持文书,一一宣布,谁谁谁怠工,杖责三十,除名。谁谁谁偷吃饭菜,杖责五十,除名……
最后,张宇清了清嗓子,高声宣布道:“伙头军首领张献忠,消极怠工,私藏违禁物品,贪污粮草,优亲厚友,数罪并罚,即刻斩首示众!”
台下一片哗然,这几日虽然治军很严,但还没有杖责过士兵,更不消说斩首了。
当然,更多是拍手称快的。士兵天天吃不到饱饭,伙夫却历来是关系户中的关系户,别人是卖命打仗,而伙夫是烧火做饭,除非大败或者被偷袭,很少有伙夫当炮灰的。
更有甚者,如今连连饥荒,军粮严重不足,伙夫却明目张胆地中饱私囊,优亲厚友,早已是众矢之的。
只是,饭勺在人家手里,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不然人家报复起来,不说不给你打饭,勺子稍微偏一下,就是多与少、干与稀、饱与饥的天壤之别。
王国拿伙夫开刀,即是给原任指挥者胡国安来个釜底抽薪,又兼收买人心,可谓一箭双雕,实在算得上是妙招。
田明亮和李过,则是惊呆了。张献忠与他们有恩情,特别是田明亮,还是张献忠的结拜小弟,当初歃血为盟发过誓。此番张献忠落难,断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但他犯了军法,指挥官要斩,如何施救?难道公然造反?这众目睽睽之下,就凭他田明亮,势单力薄,贸然施救,恐怕不仅救不了人,还要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田明亮觉得一筹莫展。他在幻想,李自成或许会有办法力挽狂澜,解救他们共同的结拜大哥。毕竟,此前就是李自成一句话,参将王国就放了他。
台上,张宇威严无比道:“违反军纪者已带上台,即刻军法伺候!”
行刑的士兵持军杖,大步流星上台,对九人执行军杖,噼里啪啦的响声,伴随着阵阵哀嚎,听得人肉疼。
杖责毕,九个奄奄一息的伙夫,被拖下台,像丢尸体一样,随意丢在了军营之外的臭水沟里。
接下来是今天的重头戏了,张宇招手,一个侩子手持着明晃晃的大刀,不慌不忙走上台来。
两个士兵反绞着张献忠的胳膊,让他低着头,露出脖子,等待侩子手砍。
田明亮东张西望,寻找着李自成的身影,却不见踪迹。
就在侩子手举起大刀,缓缓落下之际,胡国安的吆喝声响起:“且慢!”
侩子手的刀停滞在空中,胡国安随后登台,单膝跪地,拱手正色道:“军法无情人有情,张献忠依律当斩,然其从军多年,尽心尽力,天启年间单枪匹马,深入鞑靼乱军,斩敌部落首领之首级,军心为之大振,实乃有功之人!胡某请功过相抵,留他性命!”
“军法军纪,怎可有半点儿戏!?”张宇冷冷地说,“朝令夕改,何以服众?”
胡国安阴沉着脸,强忍着怒火,缓缓道:“张献忠虽有罪,但罪不至死。当此正值用兵之时,怎可一味残杀将士?属下请总练兵长官奏明参将老爷,请参将长官定夺!”
“请参将长官定夺!”特勤大队的士兵,齐声高呼。这些人,都是胡国安的亲信,与张献忠也是熟人,想来是受胡国安指示,在此造势。
胡国安大怒,手按佩刀,厉声斥责道:“尔等是要谋反吗?再有起哄者,杖责三十,除名!”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如今张宇势头正盛,没必要当这个出头鸟。
田明亮羞愧难当,低下了头。这些人尚且如此,自己这个结拜小弟,却不曾有半点努力,所谓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此刻显得多么可笑!
他不顾违反军法的风险,擅自离队,朝着参将军帐而去。现在,唯一的办法,可能是找李自成出面求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