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一开口,却不见半点纯真,反而十分尖酸。
不过他这也才知道,梁华缘何能以被逐之身,成了伏真观记名。
原来是赘入了云川陈氏。
云川陈氏,乃是一方修仙家族。
虽说此世仙族,有品次之分。
陈氏还只是个不入品的仙族。
到底也是仙道家族势力,自有底蕴。
至少等闲平民出身的伏真观入门弟子,都未必得罪得起。
不过王乘对此倒没什么感触。
他今天看到林通为梁华站台,就知道不答应下来,便会惹来很大麻烦。
林通同样是玄门世家出身,所出更是九品仙族,同时还是伏真观十大外门仙种之一,出身、天赋、威望,都不寻常。
这样的人都已经有得罪的心理准备。
如今再加上个云川陈氏,也是无所谓了。
见王乘不答,女子似乎有些恼怒,又威胁道:“即便你不在意自己性命,难道也不顾虑家族亲友么?”
一旁梁华面色微变。
只是不等他说些什么,王乘已经平静望着女子,做出了回答。
“说来惭愧,王某父母早亡,一路修行,虽有几位故交,昔年江湖混迹,也都不在人世,倒没什么人能被我牵累。”
“你!”女子气笑,便要再说些什么。
这时。
一道漠然声音传来:“我炼法时辰将至,既然没有结果,今日便到这里吧。”
“陈师弟,这等不曾提前做好安排的邀会,日后还是少做为好,我的时间虽然算不得如何宝贵,自己却也珍惜得很。”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林通已经起身。
“林师兄!”与他一同留在亭中的陈远见此,忙起身要说些什么。
见林通一脸冷色。
他张了张嘴,终究苦笑揖道:“此番确系我等的不是,还望师兄海涵。”
“师兄既要炼法,不好搅扰,小弟日后再做赔罪。”
说着。
转头朝王乘等人看来。
先是一脸寒色的在王乘身上扫过,随即对着梁华与那名女子道:“你们两个还站在那做什么?还不走,是嫌脸丢的不够么?”
话毕。
一甩袍袖,已是先一步走出亭子。
顺着峭壁石栈,走入了云中。
梁华心下既有郁气,也有几分无奈。
以他心思,自然不会没有想过,提前先找王乘说明情况,有了定论,再请林通出面见证。
可当时陈远兄妹,却认为王乘一个杂役弟子,不必如此麻烦。
然而如今事实却证明他提早布置的想法是对的。
只不过陈远兄妹就算有错,也不是他能埋怨,只得一叹。
“大兄!”
那女子见此,有些慌张,随后恨恨的盯了王乘一眼,也只得拉着有些无奈的梁华,追了过去。
王乘见此,若有所思,却也没做什么动作。
正这时。
一道声音忽然入耳。
“王乘,你不走吗?”
王乘回过神来,见林通正看着自己。
想着已经得罪,也不在意许多礼节了。
他平静点头,一指身侧食鼎道:“职责所在,烦请仙师取用灵食,王乘还得将食鼎带回殿中。”
林通似有几分意外,仔细看了王乘一眼后,微微点头,也不再多话。
随后。
走上前来。
大袖一扫,单手轻轻一托,便将大鼎举起,径直越过王乘,走入了身后洞府之中。
“在此静待刻钟,自可取鼎离去。”
话毕。
人已消失在了洞口。
王乘今日经历颇多,得罪不少人物,对此反倒是有些不太在意了。
他反而想着林通方才举动,心中不由涌起了一股艳羡。
这般视数千斤大鼎如无物,举重若轻的本领。
非是炼元有成、先天一炁在身的人不能做到。
他本就处境艰难,求道不易,如今又沾染了这等麻烦,未来只怕没有机会掌握如此玄通了。
哪里又能不生出些遗憾?
*
*
浮光洞诸事,暂且不论。
只说王乘取得食鼎,下得山来,回到灵膳殿交差之后。
惦记徐飞虎所传消息,便问起了韩玄去处。
得知今日韩玄告假,并未在殿中值守,多半在洞府休整。
于是又趁着歇息档口,匆匆回转自家居舍所在。
他如此急切,一是因为得了徐飞虎消息,不知韩玄找自己到底目的为何,生怕耽误了对方紧要事务。
二是因为今日遭遇,担心韩玄因为平日与自己走的比较近,日后会受到牵累。
想着提醒两句,往后时日,二人少些往来。
哪知道回到居舍所在。
寻得韩玄住处,叩门半晌,也不见内里传来回应。
“莫非不在家中?而是外出找我了么?”
王乘微微皱眉。
似王乘这般杂役弟子居所,所在都是餐霞山较为边缘偏僻的矮峰。
虽然同样是地处灵机较为丰沛的仙宗山门之内,水气明清。
但因为云山遮蔽,少见天光,加上山林雾气萦绕,多生虫蛇。
此外杂役弟子,少有闲心开辟什么洞壁岩府。
以至众人居所,多半都是以山中竹木建造而成的吊脚竹楼。
一般杂役弟子入门,外务管事都会安排地方,然后由个人自建楼舍。
王乘与韩玄的住所,也是一般的吊脚小楼。
为此周围但凡有些动静,很容易便会受到惊动。
但凡韩玄身在屋内,像王乘这么敲门,有个三五声动静,就该有所反馈了。
如今不见声响,只可能不在家中。
只是他平日除了在灵膳殿当差,便是在自家屋舍修行。
韩玄对此也很清楚,在灵膳殿找不到人,自然就该在这里等他才对。
这却是什么状况?
王乘心中正自疑惑不解。
小楼之中。
一声似乎刚刚醒来,略带几分嘶哑与茫然的苍老声音,忽然传出。
“是王乘么?进来吧……”
王乘回过神来。
这声音虽然有些奇怪,但确实是韩玄声音无疑。
王乘带着疑虑,推门而入。
入眼。
一个盘坐在蒲团之上,满身腐朽之气,鹤发鸡皮,看上去仿佛就快咽气的苍老道人映入眼帘。
怎么回事?
王乘心下大惊!
他自然认出,眼前之人便是老友韩玄。
可韩玄年纪虽已近耄耋,但多年打坐炼气,身体不是寻常凡人能比。
往日看着虽然也老,左右不过六七十的形貌。
甚至就在昨天,他都不见这般老态。
怎么如今成了这幅行将就木的模样?
王乘几步上前,忍不住开口便问:“韩老道!你这是怎么了?”
韩玄颇有些费力的抬起头来,看向王乘。
不过他并未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只将一双浑浊至极的老眼,定定挂在王乘身上。
仿佛观察着什么,又好像在思索。
同时。
他的眸子里,微波流转,似有嫉妒、艳羡,又仿佛带着几分不甘和怅然。
好一会儿。
才似乎回过神来,呼吸粗重的带着几分复杂语气道:“王乘啊……你可想真正踏入修行之门么?”
真正踏入……修行之门?
王乘一愣。
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