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脸武士率先醒来,他扫一眼屋内的形势,急忙跪地不起,连呼:”末将护卫不力,望将军恕罪。”
“起来吧,此事与你无责。”
“是。”方脸武士抹一把额头冷汗,起身侧立,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柴东进命令他说:”本将军命你传令各部如下:校尉邹正、主薄李琦,不但率众残杀幽兰谷村民,还伙同方子舟谋反,罪责不可赦。三人割首,悬于南门示众两月!”
方脸武士愣住了,他深知李琦是柴东进身边最红的人,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地望着柴将军。怎么搞的?明明是校尉邹正谋反,为何说主薄李琦谋反?难道将军口误了?他歪头看一眼已经醒来的主薄李琦,犹犹豫豫地权衡是不是应该执行命令。
李琦头昏脑沉,他只以为‘筋虚散’的药力没有消除,使得自己产生了幻听。他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下,接着立刻狐假虎威地对方脸武士说:”愣着干什么,将军命你割掉邹正的脑袋——”
“——还有你的!”柴东进冷酷地补充说道。
“还有……我的?!”李琦错愕地咕哝。他发觉将军不像开玩笑,噗通跪倒在地,高呼:”将军,小人随你多年,一直忠心不二,为何要——”
“——杀你?!”柴东进冷笑。
“是的。为何要杀我?”
柴东进冷哼一声,转身走到房间左侧第四格橱窗,打开橱窗门,里面叠着厚厚一摞账本,他翻了翻,从中拿出一本浅灰色的,噗啦扔给李琦。
李琦接过账本,翻了两页之后,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本账目是誊写柴东进贪墨青山谷军饷的众多副本中的一本。之所以誊写副本,他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哪天柴东进对他起了杀心,他好有所要挟。万万没想到,这些机密无比的账本,柴东进居然手有一册,谁泄得密呢?
方子舟,一定是方子舟。那一夜,我在誊写账本的时候,他突然闯进来……小兔崽子,当时表现得只当没看见,没想到却偷了一本转交给柴东进。妈的,我是他的姨叔,我提携他,他居然在我背后捅刀子。
他侧脸看到方子舟的死尸,被谁杀的,为何被杀,这些问题他想都不想,他还暗暗骂了一声活该!死的好。他知道此时抵赖也无用,旋即以头戗地,额头都磕出了血。他大喊:”将军饶命,将军饶命!看在——”
“——账目属实?”
“属实。”
“既然属实,我就要问问你要意欲何为?是不是要呈报给东线总帅?你是不是想做青山谷之主?”柴东进怒目圆睁,大吼,”说!”
“我……”李琦无言以对。
柴东进绕到条形书案后面,把红木太师椅拉到书案前——太师椅与地面摩擦产生的吱吱声像极了磨刀石与刀剑擦蹭时产生的擦擦声——他坐在太师椅上,冷冷地说:”两周以前,你的外甥方子舟把你告发了,他的要求很简单——替代你的位置。”
果然是他!李琦恨得直咬牙,但又能如何呢?方子舟已经死了,我总不能去阴间找他寻仇吧。
“方子舟不但告发了你私藏账本的事情,他还告发你对富贵饭庄的老板娘眉来眼去。”柴东进脸上的表情是男人对某一个专属女人所持有的妒忌和醋意,他接着说,”梅梅是谁的女人,你应该很清楚的。”
“这……”李琦惊汗不止,他暗想,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既然他都知道,为何装作茫然不知?
柴东进说:”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何会包容你那祸乱的心?”
李琦抬头望了柴东进一眼,嘴巴翕动了两下之后,没有说话。他望向死去的邹正。兔死狗烹,邹正啊邹正,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柴东进特别喜欢这种践踏别人尊严,操控别人情绪的感觉,这让他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成就感,这种感觉来自权力赋予他的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快感,也来自武力赠与他的掌控他人生死的喜悦。他笑着说:”今晚以前,你之所以活着,首先是因为你可以监听、监视甚至是平衡邹正之流;其次,你是一枚重要的棋子,为我找到安道全的棋子。但是在今晚以后——”
“——今晚以后,你所有的秘密将伴随我的冤魂沉入地狱。”李琦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索性坦荡一些,他站起来朝牧清走去,边走边说,”其实我知道,即便没有方子舟的告发我也得死。我的存在,对你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关于这一点,你的认知很到位。”柴东进浅笑着说。
“可惜你对我的认知却缺失了。你该知道,临死我也要拉你垫背。”李琦已经来到牧清身边,他矮身下去,屈膝面对牧清,同时侧身手指柴东进,他说,”他的后台是光明教廷的长乐羽西大主教,只要你把幽兰白药拱手进献给长乐大主教,你就可以取而代之。前提是——”
“——杀了我师父?”牧清冷冷地说,”邹正也这么说。”
李琦稍稍愣了一下,他略带萧索地说:”邹正与我斗了三年,今晚我才明白其实我们两个才是知己。”他转而一脸严肃地低下头,嘴巴贴到牧清耳边,嘀嘀咕咕了好一阵。牧清听得愕然!
柴东进听不到邹正对牧清耳语了什么。不过耳语什么都不重要,他想笑,笑李琦和死去的邹正一样蒙昧无知且自不量力。他哈哈大笑!他说:”把你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他吧。本来我还想在得到幽兰白药以后留他一条命,如此一来,牧清必死!”他顿了一下语气,又说,”我是不会给牧清杀师的机会的。我把他们师徒二人分居两室,我看牛三木如何下得了杀手。”接着,他肃杀无情地命令方脸武士说,”割掉邹正和李琦的脑袋,悬于南门之外,警示那些心猿意马者,杀!”
牧清眼瞧着方脸武士割掉了李琦和邹正的人头。当红色的血喷溅满地的时候,牧清脑子里却在思索:敬爱的师父,我唯一的亲人,我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像邹正和李琦所说,我必须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情才能活命吗?问题是,纵然我想干一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出来,我有机会吗?天哪,我该如何是好。
柴东进把牧清从穿云柱押解下来,命人把他关入青山谷地牢待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