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从西北刮来,在灰蒙蒙的庄子上空呼啸,低垂参差的阴云间落下一粒粒晶莹的雪花,犹如千树万树梨花,从苍穹洋洋洒洒地飘落人间,交织成一片朦胧的白幕。
这场酝酿了好几日的冬雪,终究还是落下来了。
在庄子的大门前,聂雅拉着林绾绾的手,依依不舍地说道:“今日我便不跟你一起回去了,再过两日便是除夕,我和兄长说好要在这里守岁,等过几日,我再回去找你们。”
林绾绾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你好不容易才跟聂将军和江公子重逢,又何必急着回去,不如在这里多留些时日,好好陪陪他们。”
聂雅的眸光有一瞬间黯淡,随即摇了摇头,轻叹道:“就在不久之前,兄长的副将传来羽檄,告知兄长德惠帝派去接替兄长执掌聂家军的将领和监军已经抵达边境,聂家军的将士们不愿服从,于是便将其等人一并关押了起来,并封锁了消息,只待兄长重回边境主持大局。因此,兄长过几日便要动身潜回边关,重新整编聂家军,届时只待公子一声令下,便可以挥军南下,直捣黄龙。”
林绾绾很快便捕捉到了她眼中的不舍,心里不免有些动容,星离雨散不终朝,天各一方山水遥,曾几何时,她也深深体会过这种离别之苦。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幽幽问道:“双姐就没想过要和聂将军一起回边关?是苏瑾刻意阻拦吗?”
林绾绾深知,聂殊之所以会投靠苏瑾,一方面是对德惠帝的所作所为寒了心,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苏瑾对聂家有再生之恩,让他无以为报,但更重要的是,他如今已与南陵反目,为保身边之人,不得不柳下借阴。
聂家军虽然名义上是朝廷的军队,但追根溯源,其实是由聂家招募、一手训练培养出来的,隶属私兵制。但自从聂殊被贬去戍边后,朝廷发放给聂家军的军饷就开始克扣,再加上中途又被其他官员层层侵吞,到了将士们手中几乎所剩无几,而后边境渐渐太平,朝廷更是直接断了聂家军的军饷,只余下一些屯田,让他们自给自足,这让习惯了手持兵刃冲锋陷阵的将士们怎甘心做一个乡野农夫?
聂家军骁勇善战,在四国之内颇具威名,南陵朝廷便利用他们来震慑边境,但又不愿拨付粮饷,想让他们在边关自生自灭,用原本发放给聂家军的军饷重新培养军队,欲将其取而代之,这种不仁不义的举动,只怕早已触怒了聂家军的将士。
这些年,聂家军全靠聂家以前积攒下来的钱粮养着,与其说聂家军是朝廷的军队,倒不如说是聂家的私家军。可若是再过个一年半载,聂殊也未必还有能力养得起这支军队,这时,苏瑾的出现无疑成了一场及时雨,他有钱有势,又能为聂家军的将士们谋得一个好前程,是最适合接管聂家军的人,因此聂殊才会义无反顾地选择投靠在苏瑾的麾下。
虽说聂殊曾起誓,要誓死追随苏瑾,但聂家军誓死效忠的可不是他苏瑾,而是聂殊。
这些情况,只怕苏瑾早就盘算得一清二楚。像他这种老谋深算的人,替聂殊养了聂家军,自然不会大方到放任聂雅和聂殊一起返回边关,他自是要留下聂雅当作筹码的,毕竟人心叵测,万一聂殊往后起了别的心思,至少也会顾及到聂雅,不敢轻举妄动。
聂雅闻言,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有几分微妙,随后便笑着摇了摇头,道:“公子从未阻拦过我去边关,是我自己不愿意去,边关乃是苦寒之地,且又是军营之中,里面尽是七尺男儿,我一介女子去那里委实不便。况且,公子大业尚未完成,往后兄长更是身负重任,我又怎可再让他分心照顾?江伯伯和珩昱暂时都会住在这里,我留下来,至少在闲暇之余还能过来探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