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们不把消息放给聂殊,他根本不会知道。”苏景迁勾起一丝笑意,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冷光,“聂家与江家世代交好,德惠帝如此顾忌聂家军,又怎么会让这个消息传回边关?当德惠帝封锁消息后,聂殊竟能知晓此事,还无诏归来替江淮琅求情,德惠帝又怎会不暴怒?”
上战伐谋,上谋伐心。
主子这一箭双雕之计,竟不费吹灰之力便坐收了渔利。
子玉不得不再次钦佩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虽然自己早已被他所折服,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叹:“如此一来德惠帝只会更加猜忌聂将军,同时主子派人在民间带头讨论聂家当年之事,就是为了彻底激化聂将军与德惠帝之间的恩怨,所以聂将军才会义无反顾地去劫狱。”
苏景迁浅笑着捻起一枚白子毫不犹豫地落在棋盘上,“聂家和江家乃是世交,江淮琅对聂家兄妹视如己出,聂家小姐又与江家公子的感情甚好,况且江淮琅可是为民请命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聂殊性子重情重义,他于情于理都会去救。更何况皇家还捅了他的心窝子。”
“您是说聂小姐?”
“聂老将军当年可是为了扶持德惠帝登基才死于内乱,却不想德惠帝登基不久便想着过河拆桥,急于夺回聂家兵权,最后还对聂老将军仅剩的一儿一女下手,不但逼死了聂家小姐,还让聂殊重回边关不毛之地,任其自生自灭。”苏景迁嗤鼻一笑,语气中尽是讽刺之意,“试问,有哪个满腔热血的儿郎不会被这‘皇恩浩荡’凉透心?”
“如此说来,聂将军大抵是对朝廷彻底死心了。”
“你不妨猜猜,为何我在八月初就给聂殊传递了江淮琅获罪的消息,而他却过了三个月才返回南陵城求情?”
“子玉不知。”子玉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
苏景迁盯着棋盘笑得愈发意味深长,“德惠帝还未登基时,左相与聂老将军虽同属德惠帝一派,可面和心不和,针锋相对多年。聂老将军死后,左相自然不会放过聂家。早在聂殊被遣返回边关的时候,户部派发给聂家军的粮饷就已经开始克扣。左相一直以功高震主来劝说德惠帝打压聂家,再加上德惠帝本就忌惮聂家军,早就打算重新培养一支军队取而代之,这些年便让户部断了聂家军的粮饷,分了些屯田,让聂家军在边关自给自足。这种不仁不义的举动,早已触怒了聂家军的将士。期利而为,盼利而作,求利之性,乃天下动因。聂家军本就是聂家一手训练培养出来的,若说效忠于谁,论利益,是以朝廷,可论情义,当以聂家。以前跟着聂家效忠于朝廷,有利亦有义。可在朝廷断了粮饷之后,没有了利益,又有几人愿意效忠?利义二字所剩的也只有义了。那么,聂殊这三个月在边关干了什么,其中之事不言而喻。”
子玉面色一凛,有些诧异地问:“主子您是有意在试探聂将军是否有反心?而聂将军在边关准备了三个月,也是有意要反?”
“其实他想不想反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苏景迁笃定地落下手中的白子,“不得不反。”
“所以主子早就算到聂将军会去救人,便一早安排属下带人暗中潜伏在死牢旁边的暗道里。那边打得如火如荼,我们就在这边准备偷梁换柱,让早就易容成监斩官的子衡派人故意挑开聂将军的面罩,使聂将军身份暴露,不得不与南陵势不两立。而聂将军身份败露后必定会逃跑,这边为了邀功就定会去追捕,又给我们争取了足够的时间带着准备好的死囚进去换出江大人及其家人。最后还让子书带人营救负伤逃跑的聂将军,以施恩情。”子玉两眼放光,看着棋盘前运筹帷幄的人赞叹道,“这一步一步环环相扣,主子这步棋下得果然精妙!一个是南陵国内深受百姓爱戴的江大人,一个是南陵国手握重兵的将军,没了他们,南陵国国本动荡,正是好时机!”
“谋局者,贵于求贤。”苏景迁看着棋盘上交错的黑白棋子,弯唇浅笑,“这两位可是不可多得的良臣将相啊。”
子玉点头,“属下见过江大人之后,也十分敬重其风骨,若能为我国所用,定会是个良臣。而聂将军,早就声名远播威震四方,其将领之才,堪比西荆龙祁。”
“这么多年了,这颗暗棋,也该动了。”苏景迁手中的黑子“啪”的一声落下,压在方才那颗白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