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还百般不屑,君子六艺,琴棋书画,他从小就有名师教导,无不精通,这五子棋,简直儿戏。
“岂有此理!本宫师从国手,非名棋不下!”
“爱玩不玩。”阿瑜翻了个白眼:“圆圈还是叉?”
朱容湛:“……圆圈。”
阿瑜笑了笑,拉着他一起坐在门槛上。
她说:“看在您这么纡尊降贵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让您先下好了。”
她的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脸颊,侧过脸来,低头用树枝画叉围堵他的圆圈时,脸上的神色恬淡又柔和。
尽管她身上穿着粗布棉衫,腰间围着的是棉麻布裙,发髻也只是简单的挽在脑后,身上既无珠玉,也无环佩,更无脂粉,可朱容湛就是忽然觉得她好美。
她有些漫不经心的,也许一边哄他开心,一边在想,今晚该吃些什么,明天又该做什么活计,这个月的银钱还够不够用。
朱容湛有些恼怒的想,明明是她主动提出要与他下棋,怎么能如此分心?
他卖了个破绽,装作没有看见她有一行斜角,已有两个连棋。
阿瑜一开始自己都没瞧见这深陷在一片圈叉里的意外之喜,过了一会儿才猛地坐直了身子,微微睁大了眼睛仔细确认。
那样子就像是看见了鱼儿的猫。
朱容湛想,太子妃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爱的?
明明以前在宫里,她看起来那么正经古板,那么无趣无聊,为什么现在,不管她做什么,都这么惹人怜爱?
林瑜一开始本来没想赢,可既然发现了机会,就立马乘胜追击,画了一个大大的叉,连成了三颗棋。
大势已成,朱容湛装作才发现,已经围堵不成。
“太棒啦——!”林瑜举起双手,开心的大笑起来。“我赢啦!”
她得意洋洋的扬起下巴,望着默默擦去泥土上的痕迹,重新画上井字格的朱容湛,戏谑道:“师从国手,嗯?”
朱容湛紧紧地抿着嘴唇,好似很不甘心。
但他只是使劲的咬着嘴唇,以免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她总能让他开心。
他也喜欢她笑。
喜欢她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他。
喜欢她不正经、不守规矩、对他不恭敬、不守礼,喜欢她对他开玩笑、捉弄他、取笑他,甚至对他发脾气。
从小到大,对他发过脾气的人寥寥无几。
父皇发怒会让他委屈,母亲发怒会让他难受,臣子上奏训谏会让他愤怒。
只有阿瑜发怒,会让他心慌。一颗心变得又酸又涩,又恐惧,又难受,只要她能重新露出笑容,他就什么都愿意去做。
他从衣服随手乱丢,变得学会了自己叠衣服、洗衣服、晾衣服;十指不沾阳春水,学会了劈柴、烧火、做饭、炒菜、烧水;阿瑜纺布累了,他就去给她按摩,捏肩揉腰。
只要她说:“湛哥真厉害!”
他就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重生回来的时候,东宫之中,还留着一盘前天夜里,他与自己国手师父对弈未完的一局残棋。
那时他骇然之后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望着这盘棋,想起前世,自己是如何如饥似渴,拉着师父下到深夜,第二天又是如何迫不及待召见他继续。
现在,他想的却只有: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和阿瑜一起下五子棋?
最好、最名贵的棋子和棋盘,他现在都有了。
可他只想要那个,会陪着他一起坐在门槛上,在泥地上用树枝画井字格,用圆圈和叉叉代表黑白两色棋子的人。
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