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一刻。

李斯反倒是平静了：“如此吗？”

“我明白了。”

而后。

李斯再没有说些什么，反而是朝着狱掾挥了挥手：“你且先去吧，待我独处片刻。”

狱掾欲言又止。

半晌，还是叹息一声。

自顾的朝着李斯行了一礼，远去了。

李斯看着已经摆放在门口的酒食。

酒是上好的杜康。

吃食，也都是平日里他最喜欢的。

李斯用手，拿着一个羊腿，大口大口的嘶咬了起来。

很快，便已是满嘴流油。

吃得痛快。

很快。

便将平日怎么也吃不完的吃食，吃得个一干二净。

很难想象，平日里极重礼仪的大秦廷尉，在将死之际，却是如此的豪放。

“痛快！痛快！”

李斯放声的大笑。

而后。

便是将目光，望向了那坛杜康。

沉默着。

片刻后，李斯揭开酒坛上的封布。

犹豫了许久。

自嘲一笑。

而后，便是一闭眼，将那坛杜康，直接一饮而尽。

随意的抹去嘴角的残留的酒液。

大笑过后，却忽然是放声的嘶吼了起来：“陛下，陛下！陛下！？为何如此对得李斯！？为何！？”

发泄式的呼喊。

原本自入狱后沉默不语的李斯，却忽然是拍打着牢门，疯狂的嘶吼了起来：“李斯无罪，李斯无罪，李斯无罪啊！”

字字泣声。

然而在这如同杜鹃啼血一般的哀鸣，在这暗无天日的咸阳狱中，无人回应。

李斯以手掩面，任凭眼泪打湿衣襟。

一刻，两刻……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

这一刻。

李斯想了很多。

他回想起自己这一生，早年贫寒，挣扎渡日。

那日的舍厕之鼠，那日的仓中硕鼠……

那日兰陵县中的发奋苦读，那日毅然决定前往秦国的豪迈……

吕不韦府中的蜇伏，还有大志得酬的兴奋。

但是现在，这些东西都离他远去了。

现在的他，脑海中回想的，竟然是上蔡家中的那条老黄狗。

那时年少的他，牵着黄狗出得东门，追逐狡兔，好不自在。

不过在此时，那条老黄狗，怕早已经老死了。

而他李斯，也即将走到尽头。

如果再让他来一次，他还会在见到那仓中硕鼠后，毅然决然的放弃那平凡却又安逸的生活吗？

李斯不知道。

如果再来一次，自己到底会如何选择。

因为他明白，人生没有如果，他也没有都选择一次的机会了。

大喜大悲之后。

恍惚间。

李斯却是见到。

自己的眼前，一阵阵的光华闪过。

也不知是醉后的眼花，还是死前的幻想。

那光华，越来越炽烈。

李斯踉踉跄跄的起身，伸出右手，想要去触碰。

但是那光华，看似很近，却又仿佛是遥不可及。

他一步一步的靠近着。

而后，身形忽然消失在了这牢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