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方圆却没给薛贤面子,冷哼了一声,虽没有开口否定,但谁都听出这一哼是在说薛贤言不由衷。
米怀德明白了,又转头看向张生,张生却淡淡的说:“米萨宝,我刚才说的就是,这窑厂里正在烧一窑大唐独一无二的好瓷,我当时说的就是一窑。”
米怀德点头:“那倒是。”
薛贤还要说话,任慕贤凑到薛贤耳边,又嘀嘀咕咕说了什么。
待两人嘀咕完,张生笑着说:“任执事,那窑瓷能搬出来了吗?”
任慕贤犹豫了下:“有点勉强,但也差不多了,赵三,把那窑瓷搬出来。”
名叫赵三的老窑工答应了一声,低头钻进了张生那个不知道能值多少钱的窑。
“轻着点,小心拿。”薛贤嘱咐道。
大约半小时后,几十件大小瓷器摆在了窑外。
赵三回望窑内,脸上写满了惋惜和痛心:“可惜了的,里面的……,要不……”
但是此刻没人顾得上惋惜窑内残留的次品了,所有的眼睛都一眨不眨的盯着外面这些宝贝。
薛贤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拿起一个黄绿素三彩的酒胡子,小心的用袖口一点点擦拭釉面的窑灰,拂去浮灰后,又在手中反复轻轻摩挲,那小心珍视的模样,就像怀抱着自家新生的婴儿,又像是新郎官看着自己漂亮的新媳妇,喜欢的不要不要的,一刻都不舍得松开,恨不能一直搂在怀里。
周围的窑工,最少也是干了五六年老工匠了,都算的上行家里手,而这些老工匠早就看得直了眼了,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瓷,或者说,他们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釉。
这些瓷的釉面显出从未见过的亮丽色泽和耀眼光彩,对这群窑工来说,就简直就是佛骨舍利散发的佛光、宝光,而这群工匠,就像虔诚的佛教徒见到了传说中的舍利一般,一辈子哪怕只见一次,就觉得此生无憾了。
窑工们除了双眼满是宝光,就连心里都被那光占据了,填满了,充实了,见到这种宝光之后,他们这辈子再也看不上其他的釉了,或者说,大唐任何磁窑烧出来的釉,在这些瓷器面前,那都是渣渣。
打个比方,这些窑工原来烧出来的瓷,在大唐也算是顶尖的品质了,毕竟是皇家和世家大族都是普遍使用的,但是跟张生这一窑比起来,那就如同鹅卵石碰到了羊脂玉,那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不对,把鹅卵石跟羊脂玉进行比较,那都是对羊脂玉的亵渎和不敬。
张生也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这些瓷的釉面光泽度和饱满度都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不过他除了感慨自己的法子灵验,其实更佩服这些工匠,能烧出这么好的釉色,除了自己的法子外,釉烧之前一系列的工艺流程必须是扎实精炼的,舂石、制浆、制坯、存行、烧灰、配釉、炼泥、镀匣、验匣、送厂、淘洗、铲泥、踩泥、抐泥,拉坯、修模、定型、剐坯、取釉、削坯、接坯、捧坯、晒釉、荡釉吹釉蘸釉,这些一系列工序都需要非常扎实,最后再加入自己的法子,才能出来这么好的瓷。
至于张生所用的法子,在二十世纪叫“盐烧法”,相传是15世纪德国一位窑工误打误撞发明的,那日耳曼工匠在烧窑时用完了所有木柴,没办法,只能将几个放腌肉的木箱拆了做燃料,扔进了窑炉,烧完打开窑炉时,发现烧出来的陶器表面形成了一层很薄但是很亮的釉。
盐烧法在解放后传入我国,20世纪末,我国部分陶瓷工匠开始使用盐烧法,烧出来的釉色非常漂亮。
相比于传统方法烧出来的釉色,用盐烧法烧出来的釉色,品相上有了质的飞跃,更亮更透更艳,总之就是更漂亮更迷人。